“四方啊,你到是吹啊,二十斤瓜干子呢,你不卖些力气?晚上还有酒肉席哩,使劲吹,也给俩孩子壮壮胆,来个百鸟朝凤。”叫四方的吹鼓手个子很矮,也不答话,吐口谈擎起喇叭,瞬间,鸡叫鸟鸣,响彻旷野,不绝于耳。
往后,是一位十五六的少年,右手提着灯笼,左手牵着一头黑背白肚的大耳毛驴,少年牵着驴跟着走,眼睛却跟着摇晃的灯笼左右寻看。驴上斜身坐着新娘子,头盖红布,脚蹬花鞋,红棉袄红棉裤,外面套一件绣了花的大红斜襟夹袍,一直盖到脚面子。再往后,是一辆独轮大车,两个人一前一后,一推一拉。车上一边绑着两条长板凳,两小坛酒,还有陶瓷盆红包袱之类,另一边是一个木柜,刷着朱红大漆,黄铜把手黄铜鼻儿,一把铜锁把着门儿。这些都是陪嫁,当然,大车子除外。时辰还早。一行六人,一驴一车,在雪地里慢腾腾地走着。
“啊呀,娘啊......”少年忽然很瘆人的喊了一嗓子,恐慌的连灯笼都掉地上灭了。
喇叭声戛然而止,队伍都停下脚步,包括驴。“怎的啦?咋呼什么啊?”老者拿着火把退后了几步。借着火光,少年哆嗦着伸手指向不远的树下,话已说不成个,“二叔,那......是么啊?啊......鬼吗?”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后背发凉,毛骨悚然。老者叫徐建达,是新娘子与少年的亲二叔,粗识文墨,略知方药,是马家口的药先生,这也是老徐家让他领队送亲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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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1-11-20 15:5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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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建达举高火把望去,只见一团黑影卧在树下的雪地里,捡了块拳头般的石头向黑影扔去,同时大声喊道;“谁啊?”扑通一声,石头落地,那黑影却动也不动,更没有回声。徐建达拉着吹鼓手一起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火把放近了一照,悬着的心才呼的一下落了地。是人,尽管不知死活,但的确是人,人有什么可怕的?吹鼓手对着那黑影踢了一脚,骂道:“娘的,吓死老子了,奶奶的......二叔,你瞧瞧死活?狗日的......”众人也随之松了口气。探鼻息,把手腕,摸胸膛,徐建达忙活了一番,面露喜色说:“还有口气,离死也不远了,应该是冻得饿得,倒没什么大伤,金子,车上拿坛酒来。”正所谓医者仁心,就算是平常人等,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大家也无异议,坐在驴上的新娘也不阻拦,一坛地瓜烧比一条人命,怎么能比?
少年拿来酒,接过二叔手里的火把,看着徐建达把酒喷在那人的脸上,又把他的衣服解开,在胸膛上倒些酒,双手就在那人的身上,脸上,脖颈,用力的揉搓。吹鼓手也別起喇叭,蹲下身给那人掰胳膊拧腿。一会,那人身上慢慢的热乎起来,脸色也有些变红,渐渐地有些呼吸。徐建达让吹鼓手扳开那人的嘴,朝着里面倒了下烧酒。那人噗噗的呛了几口,伸舌头添了下嘴唇,双眼也慢慢的睁开。
“活了啊,狗日的活了,二叔,你真厉害,该叫你徐神仙了,这可是大功德呢,狗日的活了,这狗日的狗命真硬,奶奶的。”吹鼓手喜悦的朝众人喊起来,“狗日的,奶奶的”只是他的口头语,并不只是骂人才用。大家都笑起来了,这样的笑,在这样的世道很少听到。
被徐建达从黄泉路上拉回来的这个人,就是周疯子。
此刻,周疯子被众人扶着坐起来,倚在身后的槐树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周围的人,在确定他们不是阎王小鬼,牛头马面之后,他的嗓子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刚刚喝下的烈酒像一团火烧过他的喉咙,又烧向他的辘辘饥肠。他又闭上了眼睛,片刻,周疯子卯足了力气吐出了微弱的两个字,“我......饿......”
“么啊?狗日的,说的么啊?”吹鼓手没有听见,大声的叫骂着上前伸头。
“有吃的吗?他饿了。”徐建达大声地问,用眼巡视着众人。
“包袱里有子孙馍馍,白面的,二叔,给他吃吧。”新娘说话了。酒搭上了,再搭两个馍馍不算啥,救下这个人,也有她的一份功劳的,只是她很想看看救下的这个人什么模样。“金子,那人长什么样啊?是咱当地的吗?”因为带着红盖头,她只能问。徐建达扭头喊道:“二妮子,不准看啊,红头幪子得叫你男人掀开,要不有忌讳的,别胡来。”
会的,会有男人掀开红盖头的,二叔嘴里的忌讳,甚至是灾难也很快就要来了。
日期:2011-11-20 15:56:55
吃东西也会把人累着,你信吗?有东西比亲爹还亲,你信吗?
两个大馍馍就把周疯子累得够呛。他太迫切了,狼吞虎咽已不能用来表达他的吃相,噎得直翻白眼还是猛往嘴里塞,拿起半坛子地瓜烧咕咕的一饮而尽,就只剩呼呼喘气了,唉,吃的东西对于周疯子来说,真的比亲爹还亲吧。
狗吃饱后趴着睡觉,狼吃饱后返回树林。
周疯子是人,人吃饱了也得干些什么的。此刻他身上暖和了,腿脚也不麻木了,呼吸匀定之后,周疯子猛的站起来,扑通跪在雪地上,大声地说:“谢各位爷们救命之恩,我......”周疯子话没说完,众人就围了过来,徐建达拱手相扶,笑道:“没事了就好,大礼你也行了,看你也是赶路之人,你就走吧,我等也要赶路送亲,怕是时辰一晚,误了新媳妇的吉时啊。”徐建达懂些事理,赶紧把分手的话说出口,他明白,黑夜荒郊夜行人,非奸即盗,况且救人时,他还曾摸到了那把匕首。所以,徐建达没多问周疯子的身世缘由,说了这些话,也是在告诉自己的人不要多嘴。至于救人是否图些报答,人家给磕个头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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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那就是女人喽”。
日期:2011-11-22 11:16:30
“新娘?那就是女人喽”。
周疯子借着火光洒望着众人,目光瞄着不远处黑暗中的驴子,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着,上一次玩女人已是一年前的事了,北京城陕西巷窑子里的娘们真浪,真骚,花活真多,腚锤子转的跟磨盘似的,大奶子晃悠的人眼都花了......烧酒在他胸腹中攒下的那团火越烧越旺,慢慢的向周疯子的下腹烧去。“滚他娘的,老子死过一回的人了,不再是周疯子,不是人又能咋地?我原也不是人,倒像只狗,别管是狗是人,老子早当够了,娘的,够够的了,老子是只老虎。”周疯子真疯了。
善恶一念间。疯了的周疯子没有起身,还是一个劲的磕头,众人又都围过来扶他。周疯子早已暗运气力,跪在那里就势一个扫蹚腿扫倒三人,接着旱地拔葱,跃起半丈多高踢倒了吹鼓手,脚一落地,单手如刀砍向早已吓瘫了的徐建达的脖子,手到人倒,火把落在雪地上吱吱作响,火苗忽明忽暗,与积雪明争暗斗。做完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对付这几个老少村夫,周疯子的功夫绰绰有余,他们甚至没机会反抗。周疯子真成了一只老虎。
“怎的了?金子,金子?二叔?”新娘听到扑通的倒地声和呼天喊地的吃痛声,正要下驴,周疯子一个箭步就到了驴跟前,铁手一伸,抓住新娘的肩膀,“我不杀你们,也算报了你们的救命之恩,不过,哈哈......”周疯子声如狼嚎,隐着阴森的猥琐。新娘痛苦着挣扎,哀号着,叫骂着。
“放手......你就是一只没良心的狼,畜生......”
周疯子鬼厉般笑着,在新娘的脖颈后面某处用力一捏,新娘登时昏死过去,顺着驴的身子瘫滑到周疯子的怀里,红盖头像一朵鲜花,掉在了雪泥里。驴抬抬蹄子,晃晃耳朵,打个响鼻,仅此而已。火把终是敌不过雪水,不安分的灭了,黑暗笼罩整个山野,掩盖了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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