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自知理亏，把手一松，黄澄澄的梨子就滚满了草地，拿起小褂搭在膀子上说了一句话扭头就想走。
　　“梨给你放这儿，算俺没偷，反正按不到树上了。”
　　日期：2011-12-12　11:02:03
　　“不行，你不能走，拦住狗日的，揍他......”张长秀一声令下，四五个半大小子围上来，对着狗子就动上了手，加上狗子和张长秀，六七个少年在河边的草滩上打成了一窝猪。狗子就是狗子，半袋烟的功夫，狗子就把那几个半大小子打散了，不过，他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本身就光着膀子，四五个人，十来只手十来条腿一起问候，谁受得了啊？此时，狗子脸上，脖颈，前胸后背都是一道道的血痕，跟个血人差不多。那些半大小子根本不会打架，都跟娘们似的挖啊，掐啊，拧啊的，乍看战果倒是挺辉煌。张长秀显得得意洋洋，掐着腰像个将军似的对着狗子骂道：“狗子，给老子跪下磕仨头，就饶了你个狗日的，哈哈。”狗子没动，咬着牙吐出一口血水。

　　“张长秀，我日你娘......”
　　“伙计们，上，再揍他个狗日的。”说着张长秀又扑上前来与狗子扭打在一块儿。他下的这次命令没人听，那几个少年彼此看了一眼，或许是觉得狗子已经受伤了，没必要再打了，或者是因为偷得是张长秀家的梨子，与自己确实关系不大，反正是都没动手，都在那里瞪眼看着狗子和张长秀搂抱着在草摊上打滚。
　　两个人滚来滚去，滚着滚着就滚到河沿边了，张长秀趴在狗子身上，两手抓住狗子的头发大声的骂。“狗日的，服不服？”狗子挣扎着蜷起腿，两脚瞪着张长秀的肚子，大喊一声，双腿同时发力向上面一蹬。
　　“啊......”
　　随着这响亮的一嗓子大喊，张长秀被狗子直直的瞪起好几尺高，落了地又蹬蹬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蹾在河沿上。河沿上的土堰历经雨水冲刷，早已松散，经张长秀这么一墩，一大块土堰哗得坍塌下去，张长秀身子向后一仰，跟着那塌下来土石就下了河。

　　狗子长出了一口气，走到河边想看看这狗日的怎么样啦。身后却传来牛叫声，娘的，又有敌情？也许是看到狗子满身的鲜血受的了刺激，也许是看到主人吃了亏想为他报仇，大尖子牛不愿意了，哞的叫了一声，晃着头上的两只尺长的弯牛角就向狗子奔来。这可吓破狗子的胆了，这一人多高，千把斤沉的大牛他怎么对付得了？那牛角要是扎在人身上还不得透喽？

　　畜生也想欺负人？眼看着大牛就要跑到跟前，狗子捏住鼻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娘的，咱走水路。河边生的农家孩子，谁不会几步狗刨啊？河里噗通地一声，溅起了两三丈高的水花。什么？水花两三丈高？嗯。不过不是说狗子，说的是大尖子牛。那跟头栽的，那是相当利索，牛卵蛋都甩到后背上去了。
　　真有不会狗刨的，比如说这牛，还比如说，早一步掉下水的张长秀。
　　日期：2011-12-14　14:17:39
　　这件事，对于往日还算平静小张庄，极像那头牛的惊天一跳，起了大浪了。
　　精打细算的张九富再也不能吝啬他的眼泪了。看着被十几个乡邻打捞上的儿子与尖子牛的尸体，张九富瘫在西河边，老泪横流，老年丧子啊，这就是绝户了。刚给儿子订了亲事，还置办了砖瓦石料，准备给张长秀起三间新房，过了年就准备把儿媳妇娶进门，后年就能抱上孙子，娘的，这下可好，鸡飞蛋打了，两辈子攒下的家产良田后继无人了。

　　“叔，这牛的尸首咱还要吗？”
　　“能出五百斤牛肉呢，怎能不要？你们抬俺家去，先剥了皮。”张九富缓过气来，用袖子抹了把眼泪，看着七八个人抬着牛走了，又指挥剩下的人把张长秀的尸体抬到独轮车上，伸出两个手指捏住自己的鼻子，猛一使劲，大鼻涕一甩。
　　“走，推着俺儿，找张长贵家那狗日的去。”
　　长贵家刚掌上灯，一家人正准备吃饭，突然就进来几个人，拿着扁担绳子，上来就把狗子给按在地上五花大绑了，紧接着又进来几个人，把张长秀的尸体往地上一横。张九富跟着进来，铁青的脸，咬着牙，眼里还含着泪，照着狗子脸上啪啪的一阵耳刮子。
　　“张长贵，你这个狗日的儿子把俺家长秀淹死了，今天就叫这狗日的偿命。”
　　狗子闯下大祸了。这阵势可吓坏了长贵家里人，尸首都抬家来了，这事还能有假？长贵娘与媳妇徐张氏都惊得坐地上了，看着捆得跟粽子似的狗子直抹眼泪。张长贵见狗子也不反驳辩解，扑通就朝着张九富跪下了，一句句大叔叫着，一个个响头磕着，害怕，惊慌，理亏，加上对狗子的气愤让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把这狗日的带走，明日就送西乡里官家去，保准砍了他的狗头。”
　　日期：2011-12-14　14:19:50

　　“把这狗日的带走，明日就送西乡里官家去，保准砍了他的狗头。”
　　张长贵听罢，跪着没起身就爬到张九富的跟前，双手抱住他的大腿，狼似的哭嚎着哀求。
　　“叔啊，开开恩吧，饶了他的狗命吧，俺给你家抗一辈子活计行吗？你就算俺的大老爷了，求求你了，狗子还是个孩子啊，老爷，饶他一回吧，再说，狗子死一万回俺长秀兄弟也回不来了......”
　　人死不能复生，这道理，张九富还是懂的，他也知道，狗子今天犯下的罪过，就是真拉到乡里见官，也未必能砍了头。但这口气必须要出，饶了他？决不能那么简单。
　　“不行，俺儿的命不能白丢，带走。”

　　“大老爷啊，让条狗命吧？”长贵娘与狗子娘也爬过来搂住张九富的腿，一个劲的磕头。狗子娘还攥着狗子的领子，啪啪的煽狗子的脸，“大老爷，俺打死这个狗日的，你消消气，饶他一回吧。”张长贵抬起头，鼻涕耷拉着老长，头都磕破了，仍是不住的求饶。
　　“大叔啊，明天俺就把瓮里的粮食都卖了，俺给你凑五块大洋行吗？”
　　“放屁，长贵，俺给你五块大洋，要这狗日的命，你说行吗？带走......”
　　“八块大洋，大叔，那可是千把斤谷子啊。”
　　“带走。”
　　“别介，十块，十块大洋。”张长贵咬着牙，说出了自己心中天大的数字。

　　“十块大洋，再加上你家南园里那三亩地。”张九富开口了，这次没再喊带走两个字，儿子的性命是找不回来了，真杀了狗子也只是解气罢了，也没什么大好处。他围着长贵家里看了一圈，也没看见相中的东西。看见长贵答应的不痛快，张九富接着又喊了一嗓子带走，拔腿就想走。
　　“行，大叔，行，依你，就依你，三天俺把钱给你凑齐喽。”长贵死命的抱住张九富的腿，不让他走，好像自己一松手，张九富就会带走他自己的性命似的。南园的那三亩地，是能浇的良田，正经粮食全指着那块地呢。唉，地再好，哪比得上一条人命，况且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也没法论什么吃亏沾光，毕竟人家死了人，理亏了，较劲也没用。还有，不管从哪方面说，和张九富家比，长贵家只能算是案板上摆好的肉，或者，仅仅是一根葱，生着就能咽下，连刀都不用。

　　事谈妥了，又立下了字据，张九富领着人抬着尸体气呼呼地走了，当然没忘了解走狗子身上的绳子。临走，张九富还照着狗子身上吐一口浓痰，大骂了一声。
　　“今后叫这个小狗日的老实点，再不老实，全庄人都不让他。”
　　日期：2011-12-16　13:2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