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护看见自己的侄子干奢一只手捂着脸部,额头上的鞭痕在火光下清晰可见。士官大声喝道:“反了吗?”
干护松开手中的马鞭。不过凤郡的军士已经拿起了兵器,混乱的冲向沙亭亭民,军事分作十人队,将沙亭四百多人二十个火堆隔断,每个军士的军刀都已经出鞘。
沙亭亭民大半是老弱妇孺,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这种情形,空气中一片死寂,火堆里干柴剥裂的声音都能听见。一个小孩的哭了一声,立即戛然而止,干护闻声看去,一个母亲用手正在把小孩的嘴巴捂住。
士官看见沙亭亭民都已经被军士控制住,骑着马围着干奢转了一圈,用马鞭指着干奢,“酉时已过,不得喧哗。你带头喧闹,是不是想流窜造反?”
干奢的眼神怨毒。干护对士官解释,“他是我的侄子,因为父亲刚刚去世,心情悲伤,忍不住唱了几句。我们沙亭百姓,的确不知道宵禁一说。”
“这里已经大景的天下,”士官在马匹上更加傲慢,“不是你们泰朝遗民的沙亭。到了这里,遵从大景的法度。”
干护也无法辩解。士官对着身边的一个军士说:“两人冒犯宵禁,各自受十鞭。”
军士拥上来,捆了干护和干奢,就要行鞭刑。干奢扭头对着干护说:“叔叔,我们回去吧。”
干护没有回答干奢,他知道,沙亭肯定是回不去了。
干奢和干护各自被绑在马匹上,被凤郡军士用马鞭抽打,打了一鞭之后,沙亭亭民都纷纷惊呼起来。当抽到第三鞭,崔焕和蒯茧已经赶到,行刑的军士停止抽打。士官向蒯茧告知了缘由。蒯茧没有说话,崔焕劝告蒯茧,“沙亭亭民从没有离开过沙海,还不知道大景宵禁的法度,是我没有告知他们,今天就放过他们吧。”
蒯茧想了一会,让军士解了干护叔侄。干奢被松开后,看着士官,“你叫什么名字?”
士官说:“一个流民,还敢问我的名字?”
“我记得你样貌,”干奢目光尖锐,“你抽我的五鞭,加上我叔叔的五鞭,我日后一定会奉还给你。”
士官大怒,眼睛看向蒯茧,蒯茧用手摆了摆。示意此事到此为止。
第二日凌晨,太阳升起前一刻,沙亭亭民在凤郡百名军士的监护下,继续向东行进。崔焕与蒯茧告辞之后,拉着干护走到队伍末尾的十丈开外。
崔焕告诫干护,“千万,千万不要再提起私逃。你不知道,如今天下到处都有流民逃窜,尤以雍州为甚。雍州的军法,遇到流民,可以不经禀告郡守,即可就地处置…你知道什么是就地处置吗?”
“大景太平的天下,怎么会有流民?”干护十分的不解。
“平民百姓那里知道天下的局势,天下太平久了,该乱了。”崔焕只是苦笑,“你一路保重,迁徙到巫郡,可能会躲过劫难。”
干护更加疑惑。
“平阳关的信使已经过了定威郡,”崔焕冷漠的说,“匈奴尸足单于,已经在集结大军,进犯中原,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攻打平阳关。如果平阳关的消息是真的…我和你可能这辈子再也没机会相见。”
干护愣在当场,一时间说出话来。当崔焕走后很久,才慢慢的转身,追赶凤郡军士押送下的沙亭亭民。
三百年没有进犯中原的匈奴,都已经被景朝百姓遗忘的匈奴,现在又要来了。干护不知道的是,他与崔焕交谈的时候。尸足单于已经率领十万骑兵,围困住了平阳关。而悬挂在平阳关上当年匈奴右贤王须不智牙干涸的头颅,睁开了双眼。
“一个挂了三百年的头颅,怎么可能会突然睁开眼睛。”张胡对郑茅说的话十分可笑。
“平阳关郡守郑蒿亲自发送的军文,”郑茅把军文递给了张胡,“太傅难道还不相信。”
张胡当然不肯相信,郑蒿是郑茅的族弟,自从郑贵妃受宠,郑茅一路高升到大司马,就开始提拔郑家的势力,郑蒿一个世家纨绔子弟,在洛阳城内声色犬马到了三十多岁,突然就受命镇守大景的西陲边关。张胡当年就一直反对,只是圣上已经不是他当年的学生,开始受了方士的蛊惑,一心炼丹求仙,不再听从张胡的谏言。
张胡见过郑蒿,与郑氏家族里的其他子弟一样,郑蒿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世族公子,让他镇守平阳关,不过就是给了他不断谎报军情,获取朝廷分拨的军马财物的机会而已。张胡知道,朝廷源源不断运送到平阳关的兵器和粮草,都被郑蒿私下跟匈奴做了交易。那些征派的守军,到了役期,也不能轮换回乡,是被郑蒿留在了平阳关垦荒,所有的田粮,都进了郑蒿自己的私库。现在郑蒿说匈奴进犯,又说起须不智牙的头颅睁开眼睛,张胡更加觉得荒谬绝伦。
不过张胡立即明白,郑蒿这样做是聪明的,郑蒿知道张胡和文武百官不会相信这个无稽之谈,但是有一个人会相信就足够了。
一个求仙炼丹的圣上,当然会相信干涸的头颅会睁开双眼。
须不智牙的头颅是流传了泰景两朝三百年的传说,据说所有去过平阳关的人回到中原,都会提起须不智牙在城墙上一直没有腐烂的头颅。而且还说起过,在西域流传,当年须不智牙受刑之前,对着亲自斩首的前朝泰武底立下诅咒: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就是匈奴骑兵入主中原,尽杀中原汉民的时候。
张胡不知道这句话是否收录在《泰策》里没有。因为梁显之给他的两本书简,他犹豫了一夜,也没有翻开。他还是决定劝说圣上,让圣上亲自查阅。张胡丹室外,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是午时,圣上炼丹已成,出关的时间到了。
丹室的门开了,走出来的是当朝的国师,方士滕歩熊,一个让圣上痴迷于修仙的妖人。张胡一直十分后悔,当滕歩熊在刚刚到达洛阳,在街头卜卦的时候,就该以妖言惑众的罪名杀了他。可是张胡也没有想到滕歩熊短短的一年内,就在洛阳城内无人不知,被称作当世神仙。更加让张胡后悔的是,他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方士竟然被郑茅进献给了圣上。
而圣上当时正在对杨皇后的去世,忧伤了半年。
滕歩熊告诉圣上,他能够探访阴间,将去世的杨皇后幽魂寻回人世。圣上开始也是不信的,那时候的圣上还并不糊涂。可是当滕歩熊在皇宫里做法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与郑茅把一个帷帐掀开,显露出一名女子的时候,张胡也不得不信,这名女子,真的与杨皇后长的完全一样。
张胡知道,滕歩熊与郑茅合谋,在民间寻找了一个女子,号称是郑茅的妹妹,然后谎称这名郑家女子是杨皇后转世。接下来,就是郑贵妃被圣上百般宠爱,然后郑茅从一个右军虚衔,当上了大司马。而这个滕歩熊,也成为了景朝国师,从那几年开始,圣上就变了。
滕歩熊走到郑茅和张胡的身前,拱手向两人深躬。轻声的对张胡说:“圣上鹿矫已练成。是大景的幸事。”
张胡哼了一声。
郑茅问国师滕歩熊,“圣上什么时候出关?”
滕歩熊回头的时候,张胡与郑茅连忙跪下,当今的圣上已经穿着一身洁白的道袍走出了丹室。滕歩熊走上前去,跪下来将圣上手中的一个玉净瓶接过,捧在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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