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
第14节

作者: 云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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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授听了,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看着花园里的一尊刻漏,详细打量。
  “周阁下喜欢这尊刻漏?”屠颂问,“如果喜欢,等周阁下从平阳关履职回来,我赠送给阁下。”
  周授看着刻漏始终不言语。
  “民间刻漏都只能计算出四刻。这尊刻漏却能算到三十六分,与安灵台刻漏同等精妙。”崔焕谨慎的对周授说。崔焕做了十几年郡薄,第一次见到朝廷公卿,本来一直不敢妄言,只是看到廷尉周授似乎对这个刻漏关切非常,才鼓起勇气冒犯。
  周授用手去轻抚刻漏上阴刻花纹,崔焕早就看过,刻漏的阴刻的花纹与平常不同,平常刻漏阴刻的是水纹或者芙蕖,而这尊刻漏是火纹和牡丹。
  周授又用手指轻叩刻漏,刻漏发出轻微的金声,崔焕突然看到廷尉周授的管帽之下,头发挽髻下的耳廓正在抽动。崔焕看见这个细节,心里惊赫,不敢再说。

  “这尊刻漏,”周授终于开口,“屠郡守从哪里得来。”
  屠颂不知道这尊刻漏是不是有什么忌讳,只好如实呈报,“这是郡薄崔焕从乡间寻获,下官本以为是一件古物,郡薄已经告知是有人打造。”
  周授把脸转向崔焕,崔焕看见廷尉的眼睛泛出了一丝杀气。崔焕连忙跪下,“半月前,沙亭龙井干涸,下官前去监护沙亭百姓迁徙到雍州,在沙亭看到了这尊刻漏,下官觉得这个刻漏打造的精妙,于是带回郡内。如果冒犯了天朝威严,下官现在就把这刻漏给融了。”
  “不用了。”周授说了这句话,用手摆了摆,示意屠颂与崔焕退下。
  第二日一早,定威郡官员在郡守屠颂的带领下,送别廷尉周授。看着护送周授的随从和骆驼马匹进入沙海中。直到队伍消失在沙海地平线尽头之外。屠颂才大声呵斥崔焕:“你我二人的性命,可能就要折在你的莽撞上!”
  “下官马上就把刻漏给融毁。”
  “你还这么鲁莽?”屠颂恼怒,“如果廷尉回来,要看这个刻漏,你到哪里去再找一尊回来。”
  沙亭亭民在凤郡守军的监护下向东行进,终于离开了沙海的边缘,进入到了雍州境内。凤郡守军一味催促赶路。沙亭百姓中的老者和妇孺已经开始掉队。沙亭亭民最初对郁郁葱葱的森林和无尽流淌的溪流都十分的惊喜,他们一直以为这都是过路商旅对沙海之外世界的吹嘘。怎么都不能相信可以有无穷尽的清水,以及连绵不尽的树木存在。如果有这样的世界,那里还需要终身不停的劳作。行进到了第二天凌晨,天空开始下雨,开始的时候只是蒙蒙小雨,下到了中午,雨水变成了磅礴大雨。

  沙亭亭民开始在雨水中欢呼雀跃。亭民之中的年轻人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雨。不过庆祝雨水的欣喜,立即被凤郡守军打断,逼迫亭民在雨中加紧赶路。
  雨水日间不停,到了晚上停止。可是雨水带来的麻烦,很快就让亭民陷入了困顿。官路上一片泥泞,骆驼善于在干旱沙漠上生活,现在一半的骆驼已经开始萎靡不堪。而马车的车辙也陷入到了烂泥之中。行进的速度立即减慢。
  凤郡守军和亭民在泥水中草草铺垫休息一晚,到了第二日的早上,雨水又开始下起来,并且更大。走到了中午,也才前进了十里。凤郡的守军开始暴戾,骑在马上诅咒沙亭亭民,连累他们接了这个苦差,在荒郊野外淋雨。守军的皮甲被雨淋湿后,更加沉重,更增加了护军的怒火。
  干护已经看到有护军用马鞭抽打落后的亭民。干护心惊肉跳,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沙亭军奴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沙亭亭民在定威郡治下,因此郡薄崔焕对亭民宽厚。现在进入到雍州境内,凤郡的郡薄蒯茧和护军,对亭民没有任何的交情可言。
  由于现在通往陈仓的道路,在一条漫长的峡谷之内,大雨仍然在磅礴不止。官道边的溪水已经变得十分浑浊,水面也上涨,能够看到水流裹挟着石头翻滚。
  凤郡郡守蒯茧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信息。蒯茧立即下令,抛弃笨重物品,轻装快进,要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前方五里的香泉台,香泉台地势较高,护军和亭民就在那里休憩,等待大雨停歇。
  即便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的干护,也知道蒯茧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他看到两边的高山之上,有无数的水流在朝向峡谷内灌注,峡谷的官道很快就会被淹没。如果不去往高地躲避,所有人都会被漫延的河流冲走。
  干护立即劝说亭民,抛弃车轮腐朽的马车,车上的贵重轻便家务都转移到马匹和骆驼上。或者由人背负。笨重低贱的事物,如犁头、石磨等物,统统抛弃,亭民已经转为军户,这些农具留着也毫无意义。亭民只好听从,扔下了十几辆马车,解了马匹,开始疾行。
  队伍立即加快了速度,在一个时辰内到了香泉台,香泉台在峡谷内较高的一片平地上。只是土地贫薄,到处是石头。无法耕种,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废弃古宅。凤郡护军在古宅内安顿,而亭民只能驻留在古宅之外,忍受天空中无尽落下的水滴。好在地上干涸了许多,亭民对雨水也并不厌恶。可是仍旧有一半的亭民,对家产的损失念念不忘。
  干护看着香泉台下的溪流已经将官路漫过,暗自心惊,如果不放弃笨重的马车,现在所有人都已经被洪水冲走。

  站立在大雨中干护,看着亭民都一片的木然,他们跟自己一样,离开了沙海之后,无论是人和天气,都对他们十分的刻薄。都说故土难离,其实就是不能去想象今后要面对的险恶。那些未知的险恶,可能将一直等待着他们。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干护心里也开始慢慢的绝望,看向大雨迷茫中的远处连绵山脉,不知道沙亭的百姓能否坚持下去,他自己都无法再忍受这种困苦。
  前晚抽打了干护和干奢的士官传令,郡薄蒯茧下令让干护进入古宅,说是有事商量。干护顺从的进入到古宅内。古宅里虽然能遮挡大部分雨水,但是破旧的屋顶仍旧有雨水流淌进来。
  蒯茧坐在古宅内的一个泥台上,看见干护走进来。吩咐随从走到古宅的大门处,与护军一起等候。
  干护不知道蒯茧有什么吩咐。没想到蒯茧并不啰嗦,语气冷淡的说:“现在我们被山洪困在这里,山洪褪去后,道路更加难行,我们很一定会失期。”
  干护认为蒯茧说的有道理。
  “因此,当官道恢复。”蒯茧说,“沙亭四十岁上,十六岁下的亭民,留在香泉台。其余亭民,加快步伐。”
  干护想了一会,“那什么时候回来接这些等待的亭民进入凤郡。”
  “我没有说过要回头接他们。”蒯茧的语气轻飘飘的,却让浑身湿透的干护一阵战栗。
  “那他们怎么在这个荒岭里活下来?”干护问。
  “香泉台到凤郡官道前方有个村落,村落里有几家大户。”蒯茧说,“我们路过这个村落的时候,告知他们,让他们来接留下的老弱亭民。”
  “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在凤郡也不能等待他们。”干护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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