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老四……来，我先干了！”
　　雷三天一口喝完酒，亮了亮底。

　　黑夜和向阳春相视苦笑，将碗端起来，放到嘴边，硬着头皮把酒喝干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俺村的一种风俗，遇上能喝的，酒量小的人，非被灌醉不可。在俺村有个不成文的说法，什么东西都可以拒绝，就是喝酒不能拒绝，滴酒不沾的人，自然又当别论。
　　日期：2011-10-19　07:16:40
　　13
　　位于云雨湖畔的青山是土匪安营扎寨的巢穴。云雨湖也被官家称之为巢湖、匪湖。乌汗颜接管俺村，并非真的老糊涂了，而是他家祖坟就安葬在青山上。按风水先生的说法，那地方坐北朝南，是个出人才的宝地。族谱记载乌家祖上并非本地人，也不姓乌，姓项，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后羿，祖上是为了逃避刘邦的追杀而改名换姓而流落到云雨湖畔。为了记住这段血腥的教训，族谱首页有一首命名为《垓下》的五律诗：

　　垓下闻楚歌，
　　虞姬舞步乱。
　　遥想鸿门宴，
　　乌江水断源。
　　这是后人怀念项羽自杀于乌江的诗，项家族人以乌为姓，自然也在情理当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直想东山再起的项家后人，也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渐淡忘了曾经的伤痛。在刘家亡国之后，很多项家后人都恢复了姓氏，只有牢记祖训的乌家人，一直没有把姓氏改过来。到了乌汗颜这一代，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这种姓氏观念更是变为淡薄。乌汗颜与布老虎换官换妻的行为，就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典型。他是靠枪杆起的家，对文化没什么考究，每年六月初六晒谱，也只是做做样子。他没有看懂族谱上的这首诗，忘了万恶淫为首的危害性。写这首诗的人正是乌汗颜的父亲，族谱就是他带头修的，是乌家中最有名气的文人，乌家的那点家底就是在他的手中顶起来的，乌汗颜就是用这些家产购买军火发家爬到现在的位子。倒是乌鸦上过私塾，对诗中所说虞姬有着自己的见解，她说爷爷这是为了维护男人的面子，给女人乱扣绿帽子，项羽的死，主要是他骄傲自满，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才会有众叛亲离的结果。

　　日期：2011-10-21　07:52:04
　　“汗颜，你说这乌鸦到底跑什么鬼地方去了呢？”
　　“我怎么知道，她去俺村的纸条不是给你了吗？”
　　面对老婆汪茜喋喋不休的追问，乌汗颜也急得额头冒汗。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在耳边嚼舌根。他能当上凤城的父母官，全都是汪茜的功劳。汪家是俺村的望族，汪茜的堂哥汪学卫曾是袁世凯手下的大头兵，后来解甲归田在俺村定居。虽说脱毛的凤凰不如鸡，但青山寨的土匪对这位沙场老兵却敬而远之。乌鸦只要在城里过得不顺心，就会跑到她那位断了一只手的堂叔家玩上几天。乌鸦之所敢独来独往，就是根本没想到有人敢动她。

　　“你说乌鸦会不会是落到青山寨那帮土匪的手上了？”汪茜坐在电话机前，对正在忙着泡茶的乌汗颜倾诉内心的忧虑。
　　日期：2011-10-23　09:26:59
　　“应该不会，我们跟土匪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再说，你堂哥断手杆在这一带还是很有威望的，我们就别在这里瞎操心了。”乌汗颜把茶杯递给汪茜，“来，喝点奶茶，压压火！”
　　“这可难说，堂哥曾经是袁世凯手下的兵，在俺村得罪过不少人，虽说那是老皇历了，难免有人会记仇，万一有人想报复可不得了，她一个女孩子……”汪茜接过茶喝了一口，放在桌子上，“我们家就这么个宝贝女儿，万一要有什么闪失，怎么向祖上交待啊？”
　　“打也是你，骂也是你，现在才知道着急，晚了！”

　　“你知道个屁！打是亲骂是爱，我对她要求严，都是为了她好，你怎么反过来怪我？”
　　“我没怪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教育孩子的方法不对嘛！”
　　日期：2011-10-23　09:27:43
　　“我不对？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这个老子无能，不称职造成的，不服气是吧，那我问你，为什么我每次教育她的时候，你总是像个和事佬，老在背后袒护她，要不是你跟着唱反调，我就不信教不好她！”
　　“听你这么说，责任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本来就是你一个人的，你敢说不是吗？”
　　“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没有。”
　　“那你着急什么？”
　　“乌汗颜，你成心气我是吧，乌鸦没事，什么都好说，她要有什么事，你这县长的位子恐怕也坐到头了……”
　　日期：2011-10-24　13:09:34

　　“你不会想让我又跟那只布老虎换位吧？”
　　“去，离我远点，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好，说正经的，人家日本鬼子现在都快打到我们的家门口了，我们还是先把枪口一致对外吧，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老子可不干！”
　　“我看你天生就是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料！”
　　“蚂蚁尚苟且偷生，何况是人，你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清高了！我们都是吃五谷的凡人，从屁股拉出来的都是屎，不是金子，你不要以为背后有个断手杆给你撑腰，就可以骑到老子头上！我告诉你，这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真要把我逼急了，老子手上的家伙也不是吃素的……”
　　“吓唬谁呀，有本事你把青山那帮土匪给灭了，我给你提鞋都成！”
　　“妇人之见，等我收拾了日本鬼子，回头自然会收拾他们。”

　　日期：2011-10-24　13:16:34
　　“这话有点像男人说的，老糊涂，你以前怎么那么怕我呢？”
　　“我那不是怕你，只是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你最好别得寸进尺！”
　　“没想到你的城府挺深的，这些都是跟布老虎学的吧？”
　　“他算什么东西，这种胆小如鼠的人，天生一副倒霉相，迟早会成为历史罪人！要不是看在布谷的份上，我才不想管俺村的那些卵事情呢？”

　　“什么卵事情？”
　　“组织的事情，你少管。”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征兵征粮吗？”
　　“你的消息挺灵通的，俺村那些黑鬼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知苗人虎的宣传工作能不能做到位，弄不好，会出乱子。”
　　“什么，人虎去俺村了，你怎么不早说呢，他有没有带发报机？”

　　“带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直联系不上，你别说话，我再试试，看有没有信号！”
　　乌汗颜走到发报机前，戴上耳机操作起来。汪茜也不甘寂寞地凑过来，手上拿着一把蒲扇，轻轻地摇着，脸上带着一种迷死人的笑容。靠近窗口的槐树上，一只乌鸦正冲他们不时发出嘎嘎的怪叫声。
　　日期：2011-10-25　07:29:08
　　14
　　征兵征粮宣传工作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横幅撑在汪家碾坊大门前的上空时，一场别开生面的宣传活动在俺村像一锅烧开的沸水。苗人虎把宣传第一站的根据地安置在这里是经过反复考虑才决定的。一来汪家是顶头上司乌汗颜的亲戚；二是这里位于俺村中心地带。尽管来之前，他对这项工作的难度有过充足的思想准备，然而村民近似白热化的不满情绪还是让苗人虎始料不及。

　　“有钱出钱，没钱出力。”
　　苗人虎刚把第一张标语贴在碾坊的墙壁上，提意见的村民听到消息像洪水一样涌来了。
　　“现在谷种还没下地，就来征兵征粮，还要不要人活啊！”
　　“要粮没有，要命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