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23 16:18:00
　　五十四、受命
　　有一个句话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文嘉自认也算不上什么君子，但是却从来不否认这世界上不乏小人存在。合同签下来不久，办公室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点名要见文嘉。
　　他是总公司的财务主管，尾牙的时候文嘉见过他，人矮矮胖胖的，脸上没事常带三分笑，跟个弥勒佛一样。
　　但是“弥勒佛”提的话题却不轻松：“今年的道具采购是你负责的对吗？”
　　“是啊。”
　　“今年道具做了多少数量，单价多少，哪家公司做的？”
　　“数量是三百套，单价一百七十元，是上海昌隆展示用品制作公司做的。”文嘉一五一十地回答。
　　“你对个上海昌……昌隆展示用品制作公司了解多少？”
　　“他们公司在浦东，工厂也在那里，我们以前没有打过交道，这是第一次合作，不过从他们交的样品来看产品很是不错。”文嘉虽然不知道“弥勒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她心里坦荡，所以回答得很从容。
　　“以前你们合作的一直是一家叫力欧派的吧。”弥勒佛问，“今年怎么没有跟他们合作呢？”
　　“因为他们太贵，他们的报价远远高出跟昌隆最后的成交价，您可以去看一下两家的打样比较，他们的产品质量也不怎么样。”
　　“哦？那就奇怪了。”“弥勒佛”不紧不慢地说，“往年的价格也这么贵，怎么就达成合作了呢？”

　　文嘉无奈地笑笑：“你这个问题还真把我给问住了，总之我在其位谋其职，肯定是本着为公司节约成本的原则，我只能对我做的事情负责，对过去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你这个疑虑。”
　　“力欧派那个业务员，是叫沈为昆吧，他也许知道？”“弥勒佛”试探着问。
　　文嘉正色道：“我不知道您还想了解什么，不过我所知道的情况都已经告诉你了。”他兜兜转转问了这么多，虽然他没有表明什么，但是文嘉也隐约知道是在道具采购的环节出了问题。
　　最后“弥勒佛”找文嘉要了这次道具采购的合同复印件，并且确认了对方会开具正规增值税发票，就告辞离开了。
　　文嘉走出会议室，周围的目光内容各异，不乏疑惑、试探、同情和幸灾乐祸，胡主管和章主管从他们的办公室迎出来，熟稔地跟财务主管打招呼，亲热地勾着他的肩膀直送出去老远。
　　在道具正式交货的一个星期之后，胡主管调离分公司，去了一家门市部做店长，门市辛苦，利润薄，所以看起来是升迁了，事实上是降了职。他走得静悄悄的，没有跟什么同事打招呼，只在走后的第二天陈经理发了个邮件通知了大家。空缺下来的职位由总公司重新调了一个同事过来。
　　在旺季的尾巴上，文嘉得以和陈经理一起出了趟差。这回是去广州，但是实在算不上好差使。
　　这世界上有种生物叫做工作狂，这回文嘉算是真正见识过了。
　　文嘉一个人走门店的时候，一天顶多走四家点，和陈经理这次出行，由广州办事处的司机开车，从早上九点一直到晚上九点，马不停蹄地在各大超市跑。陈经理走路快，文嘉跟在他身后得小跑才能跟得上，幸亏她事先有准备，穿的是比较软的运动鞋，便是如此，一整天下来，脚上还是磨出了血泡。
　　在广州住的是四星级的酒店，房间很漂亮，服务很好，但是文嘉根本没有心情去享受，晚上到酒店洗洗倒头就睡，第二天睡到八点多，连滚带爬地去自助餐厅胡乱吃点东西，便又背着包出发了。
　　“怎么样丫头，吃不吃得消？”陈经理偶尔会问一句。

　　文嘉头点得很笃定：“没有问题！”
　　“可以嘛，不错啊。”陈经理说，“看你细胳膊细腿的，体力还行。”
　　文嘉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内心早就叫苦不堪，职场没有男女，既然出来了，就不能扮弱不禁风的林妹妹了，来高天之后，文嘉发现自己不管是体力方面还是性格方面最彪悍的一面都被激发出来。何况这次出差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在门店，文嘉一有空闲就会逮着陈经理提问，将平时巡店时遇到的一些问题提出来，快赶上十万个为什么了，陈经理有问必答，并不会因为她的有些问题太幼稚或者太外行而不悦。

　　广州完全是不一样的天地，才是晚春，天气就热得要命，中午的太阳跟盛夏一样，让人想起“七月流火”。街头到处都有那种凉茶店，文嘉本来喝不惯，但是两天下来，她渐渐对那有中草药味的茶水有了依赖，午后最热的时候，他们会找一家安静的凉茶店喝茶聊天，作为一天里难得的休息。
　　陈经理是个健谈的人，两人悠悠喝着茶的闲暇里，公事私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陈经理是苏南人，说起来也算文嘉的半个老乡，在上海上的大学，但是毕业后找工作并不顺利，先是在广州，做餐厅服务员，做仓库扛货员，帮别人送水，到高天之后是先从打单员做起的，两年后被公司调到上海做业务员，然后业务主管，业务经理，一点点地提升，提起往事陈经理非常感慨，他之前的女朋友现在的妻子跟他从广州到上海，最艰难的时候，他们炖一锅粥热热吃两天，他老婆的衣服都是路边摊十几二十块钱的，即便这样，她也从来没有抱怨过。

　　“年轻的时候一无所有，这个一点都不奇怪，正处于人生的起步阶段，很多东西都可以通过努力去争取的，只有一个真心待你的人，可遇不可求，丫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能体会啦。”陈经理喝一口茶说，“我们那会儿，难的时候我老婆总说相依为命，听着挺凄凉吧，相依为命就相依为命呗，等你人到中年了，如果当时那个和你相依为命的人还在身边，好日子才过得有意义。”
　　这个道理，文嘉早在结婚前甚至更早，在决定来上海之前，她就深深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其实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他们坚持下来。80后这代人，在父辈眼里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小皇帝小公主，但是事实上比父辈更有韧性和理性，同样在时代的洪流中，80后更加知道自己的方向而不易迷失。
　　“你觉得小谢怎么样？”陈经理话题一转问。
　　“啊？”文嘉楞了一下，“还不错啊。”她不太确定他突然问出这一句的用意，只能含糊地说。
　　“小秦呢？”
　　“也……不错啊？”
　　“那么小曲呢，也不错？”陈经理进一步追问。

　　文嘉定了定神，然后谨慎地回答：“小谢人是看起来是有一点吊儿郎当的，平时在办公室好像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我觉得他对工作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责任性很强；小秦就是那种只在自己的空间里生活的人，不管办公室其他的事情，人也有点冷，但是对她份内的工作会做得一丝不苟；小曲嘛……小曲，性格挺好。”
　　“性格挺好。”陈经理玩味地重复着，“小谢和小秦的优点都很明显，小曲只是性格挺好？”
　　文嘉看看陈经理，为难得很，上次考核表事件之后，尤其是在文嘉出面得到陈经理对考核的进一步支持之后，小谢就完全站在了文嘉这边，而小曲依然是一副超然事外的样子，出去巡店依然是糊弄过关，整天不知道在做什么。有一些话，她放在心里，一直没有跟陈经理说，来高天的这么长时间，她锋芒毕露，但是有时候也告诉自己需要三缄其口。
　　“给你换个人怎么样？”陈经理淡淡地问，“我可以将市场部的工作全权交给你，但是你要将这个部门的工作真正做好，先要将内部的力量拧成一股绳，要善于利用团队的力量，而不要将自己陷入四面楚歌的状态。”陈经理说。文嘉认真的点点头，原来这么多天，她的争取和努力他都看在了眼里，一时间她不知道是该后怕还是该庆幸。
　　七分努力，一分狡慧，一分自私，一分察言观色，不是她擅长，却是她需要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