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申点了点头,与赵权遥遥一敬,咪进一小口。
入口还是有些微辣,但更多的是柔顺与浓郁的酒香,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香气是可以通过嘴巴品尝出来。这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酒味,虽然只是一小口,梁申却立刻喜欢上了这种滋味。
陈耀拿着碗,看着两个人似乎都很享受的样子,也跟着一口。只是他吃东西,从来就不知道“一小口”是什么概念,一下就倒进一大半。随后“啊!”的一声,脸如炭烤刷地就红了一整片,肥胖的小身子如陀螺般开始缓缓地转动着。
赵权对着酒碗,轻轻吸了一小口,还不错,他没怎么喝过茅台五粮液,但这味道起码不差二锅头了。
赵权又端起坛子,给辛邦杰加了小半碗。
三个各自品味着嘴里的酒香。
梁申问道:“你这酒为什么能酿出这种味道,我还是搞不太清楚。”
赵权回答道:“咱们原来酿的酒,只是发酵而成。我利用天锅或者说叫作蒸馏器,把发酵的酒提纯后,酒精度就可以提高,这就是你说的那种烧酒。如果再放个三五年,味道应该还会更好。”
提纯、酒精度?梁申听得一头雾水,正准备继续发问,神情突然一窒,随即低下头,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酒碗。
赵权看着他的神色有异,转过头,果然是赵槿。
赵槿走过来,把手上端着的两个盘子放到桌上,说:“这就喝上了?味道怎么样?闻着香气倒是挺不错的。”
赵权端起酒碗,说:“灰常的好!姐你要不要尝尝?”
赵槿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跟你喝酒!”转过头又对辛邦杰说:“你看着小权一点,别让他喝多了。我炒了两个小菜给你们下酒的,你们兄弟多聊聊吧。”
“哎!”辛邦杰起身应着。
赵槿抬手拍了下赵权的后脑勺,“你怎么又让小耀喝酒了?”说着扯起又依然在转圈的陈耀,无视他的嘟囔,把他拉着回去老宅。
梁申痴痴地舒了口气,但眼睛依然没从他的酒碗里抬起来。
赵权在心里暗笑一声,再端起酒碗,说道:“来,咱们走一个!”拿碗跟他们俩各自轻碰一下,仰头将酒吸入口中。
心里发出一声呻吟:终于,又尝到这个味道了!
辛邦杰又赞了一声,道:“这酒,比马奶酒好喝太多了!马奶酒喝下后,除了肚子,浑身都是忽冷忽热。而这酒入口之后,如同在肠胃里裹了件貂皮大皮,真是暖到骨子里去。”
赵权转头问道:“大哥,你现在军中担任什么职务啊?”
“俺离开前是义父的侍卫长,论职算是谋克勃极烈吧,嗯,也就是百夫长。”辛邦杰又喝了一口酒,不过这次只敢小半口了。
“义父,说俺贪默,把俺赶离军中,还剥夺了俺所有的军职,我现在就是光棍一条了。不过俺也知道,义父这是没办法,他知道俺跟了他这么多年,兜里连一块多余的铜钱都没有,还贪啥默。”
“大哥,跟我说说我爹吧!”
“义父――”辛邦杰顿了顿,说道:“义父他在战场上奔波了几十年,其实真的需要一个人在边上照顾他的。”
“俺四岁时,义父就收留了俺,俺从来没见过俺父母,也不知道俺爹是谁。是义父把俺从老林里捡走的。他一直把俺带在身边,他照顾了俺十多年时间,现在其实该轮到俺照顾他了。”
一点酒下去,辛邦杰说的话似乎流畅了许多,也不用总是别人问一句,他才答一句。
赵权听着他的话,心里掠过一丝怅然,似乎坐在面前的这个壮汉才是父亲的儿子,而他口中的那个父亲让他觉得好遥远。
“十二岁那年,义父带着俺从海上坐船,回到中原。在路上就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俺们十几个人历尽辛苦,差点就在海里喂了鱼,又差点在山东被人赶杀个干净,二十个人最后只回来了不到十个。其实义父在辽东经营了十几年,他完全可以开始享受了。但他说想义母想姐姐,非常的想,经常想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大乌泰伯伯总是劝他在辽东再找一个女人,义父死活不肯,还被他笑个半死。”
“可是义父好不容易回到中原,金国却已残破,俺跟着义父到处打战。俺一直在问义父,为什么不先回长临看看义母,义父却说他这样做,只是努力想让义母跟姐姐生活可以过得尽量好一些。直到那一年义父好不容易才脱出身,回长临村给姐姐办了婚礼,也跟义母聚了一个月。俺看得出来,那一个月是义父这辈子中最快乐的时候。”
辛邦杰缓缓地说着,眼泪慢慢地从眼眶中渗了出来。
“你知道吗,小权?俺有时候其实特别痛恨你,因为你的出生,让义母难产而死。”
辛邦杰没去管流下的眼泪,艰难但又很坚定地说着:“得知义母去世的消息时,义父吐了整整一夜的血,从那以后身体就再没恢复过来。他甚至不敢回来主持义母葬礼,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义母了。”
赵权悚然而惊,难道说父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在心里怨恨自己吗?所以再不肯回来,连这个亲生的儿子都不愿意见上一面?
“义父一辈子节俭,这么多年来没有添置一件私人物品,所有的钱都拿回家了。身子虽然虚弱,却一直舍不得花钱给自己补一补。俺好不容易也挣了些军功,有薪俸可以拿了,想着从此后可以轮到俺照顾他,可是他却把俺给赶回来了!”
赵权怔怔地看着辛邦杰,来到这个世上后,他经常会因为没见过父亲而心生埋怨。家里这么多年境况虽然不算很好,但从来没缺过吃穿。他真的是从来没想过,这一家子的生活,竟然是父亲在战场上用命拼着支撑下来的。
辛邦杰的双眼闪出些许的迷离,他拍了拍赵权的肩膀,说:“小权,其实啊,俺更多的是在羡慕你。义父虽然待俺如子,但念叨得更多的还是你这个亲儿子。俺们军中一向缺少战马,每一匹都被当作宝贝,义父却用自己的军功给你换了匹纯种河曲马。他把俺赶回来,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俺可以保护你。还特地交代,无论你想去哪都可以自己拿主意,让俺陪你到十八岁再回去找他。”
辛邦杰呆呆地算了下才说:“还有十一年啊!”
边上一直沉默着的梁申突然冷冷地哼了一声,“十一年,算什么?如果老天愿意给我机会,别说十一年,就是二十一年,三十一年,我都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再见我父亲一面!”梁申两眼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伤心事还是酒喝的。
赵权给梁申添了点酒,小心翼翼地说道:“申哥,跟我们说说你当年在夏国的事吧。”
半年来的相处,虽然赵权并未特地去探听过梁申的过去,但对他的情况也算是基本了解了。辛邦杰却是才知道梁申原来是夏国遗民。
酒酣耳热,梁申说话也难得的放肆了一次,只是舌头开始也有些大了。
他往嘴里扔了些豆子,夸道:“你姐做的菜真的是好吃啊!就这点豆子,她都能做出如此美妙的滋味!”
赵权眼睛不自禁地转着圈,他知道梁申死去活来的暗恋着自己的姐姐,却第一次听他直接夸赞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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