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来了啊,哎,四爷呢?”
两个正在瞌睡的下手见着马新贵和陆小华领了三个陌生人进来,王四和仇五又不在,不禁都有些奇怪。
“县里有个大局,四爷过去陪了,叫我们先回来。”陆小华的说辞是刚才和马新贵商量过的。
“行了,没你们什么事,都去睡吧,一个个的眼皮子都撑不开了。”
马新贵示意那两个打下手去住的棚子睡觉,他平时跟王四称兄道弟,说话还是挺有用的。
王四陪县里人赌钱是常事,两个下手也没怀疑,“噢”了一声求之不得的便去睡觉了。
“在里面,”
马新贵朝陆小华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到用布隔开的里间,在一堆草丛中扒了一会摸出一只小箱抱到了赌桌上。
马新贵拿着从王四尸体上摸到的钥匙打开铁锁,将里面的碎银铜子倒在桌上,也没细数,拿右手拨拉了几下就给分成了五堆。
这是把周旺也算了一份。
“自已拿,多了少了就这样。”马新贵顺手将看着比较多的那堆划拉进自己的钱袋。
他倒是一点不客气的很。
陆小华见状也划拉走一堆,周旺迟疑了下也取走了属于他的那一份。
广远却将剩下的两堆合在一块,然后找了块棚里的破布包了塞在陆四手里,道:“老爷,钱你拿着,我怕丢。”
陆四点了点头,问马新贵:“你什么时候走?”
“我等会就走,不走的话心里不踏实,说实话,打王四死后我这眼皮子就一直跳。”
说完,马新贵一拍陆小华,问他:“你是跟我走还是跟你家里人一起?”
“这...”
陆小华有些犹豫。
“二哥,你跟他一起走吧,我们去找文亮哥。”陆四说了句。
“老爷,公家肯放我们走吗?”广远有些担心这个问题。
马新贵听了有些好笑,对广远道:“你老爷手里拿的是什么?”
“钱啊。”广远不加思索。
“钱能干什么?”
“啊?”
广远还真没明白什么意思,陆四则晓得马新贵这是让他拿钱买路,而这也正是他要钱的原因。
官兵拉夫这件事肯定还局限在少数人知道,淮安府县这边晓得的人估计也不多,加之清淤工程还没有结束,金声恒的人也不可能现在就把人拉走。
毕竟,漕运这块对北京的朝廷也好,对金声恒他们这些败兵也好,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只要北京一天没有沦陷,江南的漕粮就要经运河北运,如此金声恒他们随便劫上一批也能撑一段时间。还有他们也总要给新来的淮扬巡抚面子,工程干完再裹人,至少能有个交待。
因此,理论上陆四他们现在是可以花钱提前回家的,理由随便编个就好,诸如病了,诸如家里老人去世了什么的。
“走吧,你兄弟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的。”
马新贵叫了一声陆小华,后者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放心的对陆四道:“你们也要快,该花钱的地方不要舍不得,等回家我这还有一份呢。”
陆四点了点头,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二哥在大事上是不含糊的。
马新贵带着陆小华离开后,陆四便让广远、周旺跟他回去。路上陆四问广远怎么出来的。
“我听到华大爷的声音,也听到你出去了,怕你们出什么事就也跟了过去。”
寒风冻得厉害,广远将双手抄在棉袄的袖子中。这孩子倒是对刚才杀人的事不害怕了。
陆四问他:“你爷不知道吧?”
“不知道。”
广远摇了摇头。
前边的周旺突然停下脚步,将自已装钱的布袋递到陆四手中:“这钱你都拿着...咱们一起来的就得一起回去。”
“你先拿着,万一不够再说。”
陆四没要叫周旺先收着,他现在头疼的是怎么一次性能让十七人同时回去。
他想到了宋五,这件事如果由他出面去办可能要好些,但宋五这会不知道在哪,所以当务之急是先回去把事情跟棚子里的人说透,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并且还要阻止他们把这事跟其他人说。
要不然统统晓得,结局还是个大乱。
走了有二里多路,陆四三人到了他们住的木棚,却看到他大哥陆文亮还有蒋魁、夏大军三人站在外面。
“深更半夜的你们去哪了!”
找了好多地方不见弟弟和儿子的陆文亮急得是满头大汗,叫冷风一吹头上都结冰霜了。
蒋魁和夏大军看样子是帮陆文亮也找了好久,站在寒风里冻得都是直缩脖子。
“大哥,我们...”
陆四正要说话,远处却传来一声尖叫。
“快跑啊,官兵杀人了,官兵杀人了!”
突如其来的这声尖叫撕破了运河两岸的寂静,也把陆文亮他们吓了一跳。
陆四却是心中猛的一跳:这声音?是马新贵!
“外头喊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被惊醒的甘二毛披着棉袄从门中刚探出脑袋,就被外面的冷风冻得缩了进去。可瞬间他的脑袋又重新探了出来,并且眼神中满是惊恐。
视线中,几十座木棚正在升腾着火焰,发出“霹雳叭拉”烧木声,本是漆黑一片的运河两岸被照得通明,就连那运河上的雾气都透着红光。
在呼啸北风助燃下,一座又一座河工木棚被大火点燃。
最先燃烧的是覆盖在上面的稻草,掉落的火星烫得下面那些熟睡的河工哇哇叫。等到他们扑腾跳起来时,才发现四周已是火光一片了。
“失火了,快跑,快跑!”
反应过来的河工们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就争抢着冲到棚外,有的甚至直接踹开正在燃烧的木板冲出去。
“啪嗒啪嗒”,一些失去支柱的木棚轰然坍塌,火苗四溅的同时一些动作慢的河工被棚子砸到,幸运的只是被烫伤,倒霉的竟是被活活的烧死在里面。
大火从北到南熊熊燃烧着,除了河工居住的木棚,还有官府从其它地方运来的一处处草垛也叫大火引燃。
木棚着火还罢了,有火无烟。那草垛可不得了,外面冻得湿湿,大火一起,顿时就是浓烟四起,周围的河工呛的都睁不开眼。
“快救火,快救火!”
逃出来的河工本能的想寻找工具灭火,可没等他们去拿灭火的工具,四下里就有无数的人涌来,在他们毫无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将他们裹走了。
没有任何挣扎,就好像一点水滴进江河之中。
人,实在是太多了。
当无数人拥挤到一处拼命往一个方向时,那力量大到所过之处没有任何个体能加以阻止。
一座座没有着火的木棚相继被人群推挤坍塌,而无数的人群向着他们自认为安全的方向鬼哭狼嚎跑去。
促使这一切的不仅仅是大火,还有那已经杀红了眼的官兵。
“快跑,快跑,官兵杀人了,官兵杀人了!”
“大家往东边跑,快往东边跑!”
“......”
没弄清楚状况就被人群裹着一起跑的河工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到处传来的惨叫声和那些叫嚷官兵杀人的惊呼声,却让他们本能的随着人潮往外跑去。
这完全是人的本能,也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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