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是因为你没有继续理财，所以两个孩子的关系也变得紧张了？”
　　“我也说不准，按说是不至于，后来和段先生见面也都还挺热情的。就是，从初二以后小磊就没怎么提过段文泽了，有一回我还特意问过他，他也没理我，我寻思是俩孩子闹矛盾了，也就没再问。男孩嘛，打打闹闹的也都正常。再说了，就算是一个学校一个班，可两家的家庭条件毕竟差着一截，这现实条件在那摆着，玩不到一块去也正常。”
　　“那王克龙呢，他跟你们提起过吗？”风平走到楼梯口，往二楼看了看。
　　“王克龙？”安金武有些诧异。

　　“你不认识？”
　　“不是，我认识，我在皮鞋厂门口开店的时候就认识他，他爸是皮鞋厂的副厂长王明亨……不过，我们也好几年没见了，也就是去年，他们家搬到了千洲花园，我和王明亨碰到过几回。可王克龙，我没听小磊回来说过。”
　　“王克龙也在实验学校上学，初二的时候是在安磊的隔壁班，初三的时候和安磊成了同班，两人经常一起上下学。这次的事，就有王克龙一份。”
　　“这次的事？什么事？”

　　“在段家的牛奶里投毒。”风平走到安金武近前，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王克龙干的？”安金武瞬间胀红了眼。
　　“准确的说，是他和安磊。”
　　“小磊？这怎么可能，他不是那样的孩子，他可做不出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们，你们可得查清楚啊……”

　　“我相信这其中是有误会，而且答案就在二号楼的监控里，可惜，现在监控视频被你毁掉了。”
　　“这……是维修人员不小心，我这里还有……”
　　没等安金武说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要命地振动起来，安金武随即接通电话，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小磊找到了，在大学医院门口。”
　　高挺的鼻梁，瘦削的侧脸，眉眼间略带几分英气，看着如此模样的少年，白杨总是不自觉地想到十年前的丁烈。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丁烈的时候，丁烈也是这般模样，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简直和丁烈一模一样，光润中带着挥散不去的阴郁。
　　白杨很难想象，这个穿着白色外套搭配一双黑球鞋的少年，会是投毒事件中的凶手之一——安磊。
　　不知是不是困了，他显得有些疲惫，头总是低着，微微偏向自己的右侧。他的母亲就坐在他右侧。
　　看得出来，安磊的母亲十分通情达理，得知安磊涉嫌投毒后，她忍不住失声痛哭。
　　“你哭什么，我又没有犯罪！”安磊对着自己母亲低吼。
　　“你害死了人，你应该偿命！”女人发狠似地捶打着自己的儿子。
　　安磊没有躲，只是安静地承受着。

　　他很快交代了一切，和警方推断的一样，投毒是由王克龙主使的，他先是逼迫安磊去找来了老鼠药，而后逼迫安磊动手，但安磊有意拖延时间，迟迟没有下手，王克龙嫌他动作慢，就亲自上手了。老鼠药是王克龙投放的，安磊帮他拿着奶瓶的瓶盖。
　　“为什么不直接拦着他？”白杨问安磊。
　　“拦着？谁？让我拦着王克龙吗？”安磊蔑笑一声，“我是可以拦着他，如果拼尽全力，应该也能拦下他。然后呢，下一次，老鼠药就会出现在我家的牛奶里。”
　　“为什么不报警？”
　　“报了警又怎么样？你们会把他抓走吗？会关一辈子关到死吗？”安磊冷笑，“没什么大事，你们还是会放他出来，他还是能耀武扬威，继续欺负人，而我，就会成为被欺负的那个。”
　　“那，那你就眼看着他下毒？那可是一条人命啊！”安磊的母亲撕扯着儿子的胳膊。

　　“拦着有用么，你是想看着我也被欺负吗？我们被欺负得还不够吗？你是不是还想看着你儿子被推下水库？是不是也想看着你儿子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到学校门口？你还嫌我不够丢脸吗？”安磊冷冷地看着母亲。
　　女人瞬间僵住了，浑身上下，只有眼泪还在流动。
　　白杨抽了两张纸巾，起身递给她。
　　安磊从中拦住，自己接过纸巾，亲手给女人拭去泪水。
　　“小学的时候，我们家的五金店开在皮鞋厂墙外，租的就是皮鞋厂的门面。那时候，你们总让我跟王克龙一块玩，我知道，你们是想讨好王明亨，怕他不租给我们，怕他明年还要涨租，这些我都懂，所以就算心里厌恶，表面上还是得笑呵呵地跟在王克龙屁股后面。我比王克龙小两岁，他总是欺负我，可任凭他怎么欺负，我也不会离开，因为我知道我们家在求着他们。直到他把我推下水库差点淹死，我第一次觉得害怕了，我才求你们离开那个地方。”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安磊淡淡地说着，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别说了，是我们对不起你，是我该死，生生拖累你们！”女人声泪俱下，发心花白的脑袋深深埋进胸前。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王克龙了，我也知道，你们为了弥补我，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努力。老家所有的东西都卖了，大铺子也换成了小商店，为的就是实验学校边的这间小房子，你们想让我接受最好的教育，我明白，也下了决心要努力。可他又来了，没想到王克龙也来了实验学校，而且跟我成了同学。从在学校里第一次见到他开始，我就知道，我躲不开。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反抗不如顺从，至少还能保护自己，至少还不至于丢脸……”

　　“你应该告诉老师，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在一旁笔录的钱墨打断安磊。
　　“你以为所有的老师都愿意管这种糟心的事吗？自己班里出了问题学生，老师脸上也不会有光，与其因为一个问题学生毁了自己的声誉，倒不如睁一只闭一只眼，等到出了大事，那个时候，旁人关注点就不会再在某个老师身上，而是在某所学校身上了。学校呢，到了这个时候也大都会选择息事宁人，当个和事佬让双方私下和解，然后再出一份不痛不痒的公告来粉饰太平。看热闹的都以为皆大欢喜，可受欺负的还是水深火热。之前不就有被逼死的初中生么，那个学生死后有谁关注过那个凶手？谁知道那个凶手去了哪里？他变好了么，还是在继续欺负下一个？早就忘了。事不关己，大家都是当看热闹而已，除非有一天，凶手盯上的人是你自己。”安磊冷静地诉说着一切，那神情就像是在说今天阴天一样稀松平常。

　　“你是说，从一开始，王克龙就盯上了你，他对你采取行动了吗？”白杨问。
　　“没有，没等他采取行动，只是看到他开始欺负段文泽，我就已经站到他这边来了。毕竟当年差点被他害死，吃一堑长一智，这点我还是懂的。而且，我还是了解他的，所以在如何和他相处方面，也反应的也比别人更快。我有经验。”安磊轻笑，嘴角微微颤动着。
　　“这些事，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们？”女人低着头，不敢看向儿子。

　　“因为王明亨又光顾了我们家的五金店，那个人有些门路，你们也盼着他照顾店里生意。我明白，我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