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会儿是鲜少骂人了,可那时候底气多足啊。
这一开骂,居然溜溜的骂了大半夜。
我也没掐点儿,不知道具体骂了多长时间。就听着临近一声公鸡打鸣,然后就被老白爷一把捂住了嘴。
“孩儿啊,你这个嘴,是真……真欠啊!”老白爷在我身后感慨。
“唔唔……”
我想抗议,可老白爷根本没给我机会,脚上老棉鞋一蹬门扇,房门就撞上又弹开了。
“孩儿,可不能出声了哈!”
老白爷弓身附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我点点头,一低头顺着他大襟钻到他军大衣下头,两个手抱着他的腿,两脚也盘在上头,就这么让他‘驮着’出了屋。
这时候天还黑着呢,可稍有天光,被积雪一映,天地间就显得特白、特亮堂,就跟傍黑似的。
我抱着老白爷的腿,躲在军大衣下头,看不到外面,就只能看到地面。
模模糊糊的,放眼所见,居然遍地都是一个个,像是猫狗踩下的小脚印子!
老白爷身子骨还是可以的,(主要我那时候还是瘦)。
他就这么拖着我,在院里转了一圈儿。
然后,我隔着他军大衣前头的开襟,就看到了堂屋里的状况。
那口黑棺材,还在当门停着呢。
棺材两边或坐或跪两排人。
我认出当中除了邵憨子的爹老秃子,和他娘那个大胖老娘们儿,还有他媳妇儿、他家本乡的一个亲戚……
看到靠门边冲盹的一个人,我忍不住就想喊。
那是我爷!
说实话,单抱着老白爷的大腿,我就什么都不怕,那毕竟是我那段时间里,少有信服的人之一。
可是,看到爷,看到他身前的景象,我还是忍不住大叫起来:
“爷!起来!快起来!那家伙想咬你!他都凑你跟前了!”
爷是我最亲的人,没谁都行,没他不行。
我一嗓子喊出来,人已经钻出了棉袄,急着想往堂屋里冲。
才刚一迈腿,蓦地,就见前一秒钟还在打瞌睡的爷,猛然站起身,一把揪住面前那黑影的后脖子;另一只手,却是将什么东西狠劲扔进了那口敞开的棺材里!
“你个憨娃,死了还不消停,还想弄我孩儿?我摔死你个狼日狗揍的!”
爷像是变了个人,老脸狰狞的我都不认识了。
他一边骂,一边跳起身,几步冲到门口,将抓在手里的那个人影,狠狠的朝着院子当中掷了过来。
“老药罐子!别瞎弄……”
我从老白爷棉袄下头钻出来,正往屋里跑。那黑影正好被爷摔在我面前。
我能看出,它这下摔得非常厉害,但在地上打滚扑腾了两下,居然迎面冲着我就来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反倒不害怕了。居然学爷刚才的样,也去抓那影子。
“孩儿,快跑!”老白爷急得大叫。
我哪还缩得回手,就觉得我碰到那黑影,真就像摸到了什么实在的东西,但那种特殊的接触感,就算是现在,我也是形容不出的。
那黑影并没能被我抓住,而是在下一秒钟,在我眼前消失了。
这时,老白爷也已经来到跟前,嘴里大声骂着,“啪”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我的头顶。
我本来就晕乎,他这一下又是花了大力气,我居然被他一下给拍的坐在了地上。
“白爷,好没秧的,你打我干啥?”我觉得特别委屈。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最恐怖的一幕。
我是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堂屋门外头,隔着门,脸前头就是棺材。
我坐在地上,本来是想抬起头看老白爷和我爷的。
可是,眼皮刚一上翻,就看到棺材里头,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人两边的腮帮子,都跟一般人不是一个颜色,仔细一看,居然是一边糊了一层黄纸,黄纸上头还画着腮红。
猛不丁一看,我就想起了镇上的扎纸铺。
棺材里坐起的这人,乍一看,就和那铺子里的纸人一样。
但是,很快我就分辨出,这绝不是纸人。
因为,纸人不会眨眼,而棺材里的人,坐起来以后,本来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和我正对了个眼。
我这才认出来,这人不就是死了的邵憨子吗?
他的脸怎么成这样了?
“啪”一声碎裂的声音传来,接着就听老白爷跺着脚大叫:“你这是弄啥呢?!”
邵憨子的老娘哭喊着说:“这是我儿子,我不能给他淋尿……”
后来听大人们谈话,我才知道,按计划,他们本来是要在最后关头,把我那碗童子尿泼在邵憨子头上,甚至是给他喂下去的。
其实谁也不想那么干,但那是最终的无奈之举。
眼见邵憨子坐起来,我爷就端起了童子尿。可邵憨子的老娘冷不丁冲上来,一下就把碗给打掉了。
当时我还在发懵,突然就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反应过来才发现,是老白爷把我抱起来的。
这老爷子直接把我抱到棺材上,让我踩着棺材边,一把拽下我的裤子,“尿!孩儿,对准他尿!”
我也急了:“尿不出来!没有!”
开玩笑,我又不是装水填弹的呲水枪,哪能说来就来?
关键这个时候,我胆儿也是炸了,见邵憨子居然像是抬起眼皮看我,不由得恶向胆边生,低着头和他对着瞪眼。
实际上,到这个份上,除了跟他瞪眼,我也干不了旁的了。
主要是我处在这个位置,裤子还让老白爷给扒了。我要是不吓住邵憨子,他伸手拉我一把,再在我肚皮底下咬上一口……
一时间,气氛完全凝固了。
我没看见爷在干什么,耳朵里只听见老白爷屏气的轻微声响。
邵憨子他娘也不嚎了,没人说话。
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形,就跟电影画面定格住了一样。
我一直瞪着邵憨子,眼皮都不敢眨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眼睛都瞪酸了。
我就看见,邵憨子的黄纸腮帮子,忽然间越变越红。
起初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很快,就发现,他两边的脸在往外流血!
黑红色的血汩汩的往外冒,很快就把邵憨子脸上的黄纸给冲掉了。
这时我就看到,他那哪还是脸啊,两边的腮帮子,像是被什么给啃了,就剩下两个血窟窿,仔细看,连后槽牙都能看见。
看到邵憨子这吓人的模样,我两腿发软,突然就听我爷大喊了一声:
“三子!把腰杆子给我挺直咯!”
爷的话比现在的什么强心针都强,听他这一喊,我底气立马又回来了。腰杆子一挺,也不用老白爷扶了,就那么踩着棺材沿扎了个马步,‘钉’在那儿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邵憨子眼睛突然古怪的一翻,接着“砰”一声,倒了下去。
再后来,我被爷从棺材上抱了下来。
我被爷带回了之前那间屋子,后半夜,院里来了好多人,来来往往,叨叨咕咕,也不知道他们在忙活什么。
天亮以后,老白爷进来就问:“孩儿咋样了?”
爷正一边抽旱烟,一边就着花生米喝早酒,闻言撇着嘴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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