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那时候我虽然年纪不大,也顶不待见这家人的。
事实村里多数人也都跟他家关系不好,要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是反过来的话,估计很多人有得吃都不来。
照我爷的话说,就是——天底下就一个便宜,让王华给买走了。
总归就是,这家人从上到下,从老到幼,都是钱虫生的,都是雁过拔毛、吃了西瓜拉完粑粑、也得回头用筷子把西瓜子挑出来嗑了的主。
爷一直就没走,下午干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就知道,晚上这顿饭,居然也有鱼有肉,和中午的大席不相上下。
我爷爱喝酒,中午就喝不少,晚上接着喝,有点上头,末了把我也给灌得晕晕乎乎的。
我有点睁不开眼,就对爷说:“啥时候回家啊?我困了。”
爷用迷瞪的眼神瞅着我说:“咱今天夜里可不能回去。”
我问:“不回去咱睡哪儿啊?”
这时老白爷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儿,你跟我过来。”
我对老白爷是很尊重的,只比对我爷次点儿有限,得到爷的允许,就跟着老白爷到了屋后。
老白爷手里一直拿着个外面有着‘福、寿’二字的瓷碗,一到后头就把碗递给我,“孩儿,尿一泡,尿这碗里。”
我真喝迷瞪了,心想哪有往吃饭的碗里撒尿的?
可老白爷这么说,我也就照办了。
当时的细节我记不太清了,就约莫记着,等尿完了以后,老白爷接过碗去说:
“孩儿啊孩儿,你是真让你爷养壮了,尿恁么些,早知道我换个大碗儿嘞。”
回去以后我还是迷糊着睡着了,睡哪儿都忘了。
醒过来的时候,屋里亮着灯,就我一个人在炕上。
我没认床的毛病,可是一醒过神,想起这不是我家,而是憨娃子他们家,我心里就膈应,就再睡不着了。
套了衣服,下地穿了鞋,摇摇晃晃的就往外走,想去找爷。
那时候是冬天,门一开,外头居然又下雪了。
雪应该下了有一段时间了,院儿里没人,薄薄一层雪跟刚铺好的蒸笼布一般平整。
我虽然还迷迷瞪瞪,可小孩儿心性,一时间竟不舍得在雪地里留下脚印。
堂屋也还亮着灯,除了白炽灯泡,应该还点了蜡烛。要不院儿里的光怎么飘飘忽忽的呢?
堂屋我白天没进去,但是隔着门也看见,里头当门搁着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
这会儿就听屋里头,一阵一阵的传出“呜呜”的哭声。
我之前是没经历过办白事,但不是一点都不懂事。
关键我知道,棺材是装死人的,而且那口棺材里,躺的是邵憨子。
虽然想到爷可能在堂屋里,但我怕死人,一时间还真不敢过去。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回炕上接着睡,反正爷在哪儿,哪儿就是我家,怕个球?
可是,正当我退后一步,想关门的时候,突然就听到院里头、大门口传来一阵“库嚓、库嚓”很轻很轻、却很奇怪的声音……
我听见动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院门紧闭着,院里头什么也没有。
可那声音还在。
“库嚓……库嚓……”
很轻,但听起来特别的清楚。
听上去,像是人的脚步声,但又有很大差别。
回想起来,我那时候胆子可真大。(实际这件事过后,爷就给了另一个结论,那就是——我那天晚上酒还没醒呢。)
我当时脑子有点抽,就对着门大声问:
“干啥呢?大半夜的不睡觉,脑瓜子让驴踢了?”
刚一喊完,那声音一下子就停了。
同一时间,堂屋里的哭声也停了。
整个院子里头,安静的吓人。
按我过后跟爷的说法,就是我感觉,当时天底下就没活人了,就那么寂静!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本来还有些惺忪的眼神,终于清楚了起来。
踮着脚尖,探着脖子,我就看见,院门里的那一片雪地上,有两道小脚印儿!
我肯定那是脚印,因为是并排的两行。
可那也太小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大人……或者干脆就不像人的脚印!
很久以后,我和几个玩的近的哥们儿总结:是人都有强迫症,只是轻重不同。
当时我脑子一抽再抽,看着院门里那两行脚印,怎么都觉得不顺眼,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想直接过去,把那印子给抚平了。
实际我就是这么干的。
可是没想到,我一只脚才迈出门槛,刚才那消失的声音,居然又‘库嚓’一下子!
下一秒钟,我就听见一个熟悉的破锣嗓子,扯着喉咙大声喊:
“回去!快回屋!关门……”
我听出这是爷的声音,可是听到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那诡异的‘脚步声’,突然加紧!
“库嚓库嚓库嚓……”
居然像是直接朝着我待的房子,快速的跑了过来!
“快回去……”
爷还在冲我喊。
我吓得心都到嗓子眼了,终于反应过来,急着退回屋里,想要关门。
可是就差那么一丁点,两三厘米的空,门就是关不上。
就跟外头有什么东西用力顶着似的!
我也是怕的狠了,生了凶心,就直接用头顶和俩手、外加一个膝盖硬顶着门。
我就觉得外头,肯定是有什么活的东西,而且力气特别大,正拼命的想顶开门进来。
“妈了个巴子的!想进来?我成全你?”
我脑子也不是抽一回两回了,而且,我这人从小就不服输,爱较劲。
我撑得疲累了,干脆就破口开骂。
骂归骂,我可还真没敢开门。
我的脑瓜顶,本来是顶着门扇的,一撒狠起来,就拧着脑袋横着挪,想把眼睛挪门缝那儿,看看外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一挪过去不要紧,透过门缝,就看见一个黄中透绿的大眼珠子,也正对着门缝往里瞅呢!
就隔着一扇门的空,一小一大,俩眼珠子中间几乎就隔着门板厚那么一点距离。
“啊……”
我就是再胆儿大,当时也嚎出来了。
可是,我刚一嚎出声、刚本能的一仰头,头顶门立马被一个大巴掌重重的拍了一下,同时听到一人在我身后厉声骂道:
“缺德冒烟带挨刀,四十里地没人家你个狼掏的!掉到水里的王八淹死都还吐泡呢,你吐个舌头都犯懒!”
我前头是真吓坏了,可是一听到这声音,底气又多少回来了点儿。
因为,我听出来,这个从背后拍我脑瓜顶的人,居然是老白爷!
奇的是,他骂这么一嗓子,外头顶门的力量就消失了。
老白爷可没停,把我往后一扒拉,在屋里蹦着脚的骂。
他到底年纪大了,体格不如我爷,骂了一阵就气喘吁吁。
我那时候已经缓过劲了,就‘接了他的班’。
我就学着他刚才的样,在屋里跳着脚,指着门骂:
“你奶个芭蕉叶的,哪儿揍出来的野种?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么德性!长得没个人样,鬼头蛤蟆眼,你他奶奶个腿儿的,是活人跟王八合伙揍的吧!狗熊带花,没个人样!猪八戒啃砂锅,你就只管自己脆生,不管俺们牙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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