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画冲汤濡摆摆手,消失在厚重的城门后。
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了,瞧见远处书房重新亮起的灯,知道今天很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又是个不眠夜。
听见不远处响起的断断续续的辱骂声,连画觉得自己心情也好了不少。
往自己院子走了几步,就瞧见昙花正蹲在角落揉着眼睛。
见到连画,昙花脸上的怨气一闪而逝。
连画身后伤口疼得厉害,也没想和昙花废话,转头就看见昙花朝自己翻的白眼。
今日已经很晚,她不想再起争执,也懒得和昙花多说,径直问道:
“你瞧见连黎了吗?”
昙花先是一愣,随意说到:
“这种时候,应该都在静园吧。”
静园便是给三位贴身侍卫准备的住处,按照道理,连黎确实应该在那。
连画想了想,转头朝院子外走去。
见状,昙花的睡意也消散了大半,她一下窜到连画面前说: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三小姐再去那儿……怕是不好。”
低头看着昙花一脸纠结的样子,连画冷笑一声,背后不断传来的刺痛叫她没心情再和小侍女纠缠下去:
“今日,很是关系我啊?”
察觉到连画今日语气不善,昙花也就没再坚持。
看着连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拐角,昙花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变得扭曲:
“什么三小姐,为了叫个男人保护,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还要害得我大半夜等在这里!”
连画装作没听见身后怨毒的语气,叫它们自行消散在空气中。
不用猜也知道,估计是今日自己两个姐姐许诺了昙花些好处,便叫她觉得有人撑腰。
这种无足轻重的事情,连画自然不放在心上。
站在静园门口,闻着里面缓缓弥漫开的草药香,连画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看着昏黄的烛火在自己周围跳跃,忽然不打算继续前进。
“怎么会想着到这里来呢?”
连画皱眉,觉得自己近日是越发好笑。
“算了……”
她想了想,还是转头。
“来了又走?”
连画一愣,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浑身一僵。
她机械地抬头,看着头顶树梢和绿叶融为一体的苏淼,笑得有些僵硬:
“大半夜你不睡觉,挂树上做什么?”
苏淼半边浓绿色的锦袍都融在浓墨的夜色里,连画一心找人,一时间没听见树上的动静。
看着苏淼似笑非笑的眼神,连画只觉得夜色寒凉。
她尴尬笑笑,说:
“好巧。”
看出面前姑娘神色僵硬,苏淼轻笑一声,翻身从树上落下。
连画虽然被抓了个正着,可是架不住自己脸皮厚,硬是站在原地没挪。
只一瞬间,她便看见少年眼里细碎的星光,像是将天上整条星河都揉碎融进了眸子里。
连画心里“咯噔”一声,暗骂了一句“妖孽”。
苏淼落地的功夫,没瞧见连画一瞬间的愣神。
他拍了拍自己的袍子,走到连画面前,问道:
“来找我,什么事?”
连画先是一愣,脑袋好像坏掉了,将身后拎着的东西胡乱往苏淼怀里一塞,说:
“今日买的东西,你忘记拿了。”
苏淼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胭脂水粉,挑眉笑笑。
他低头看着连画,眼里墨色微凉。
见苏淼不接话,连画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的都是些女孩子家用的东西。
她“嘿嘿”笑了一下,将东西搁在地上。
“来找我什么事?”
“没有……”
“有事说事。”
连画抬头看着苏淼,这才瞧见不知什么时候,最后一丝笑容也在他身上慢慢淡去。
看出对方戒备里带着嘲弄,连画轻叹一声,伸手将一块琉璃盒子递给苏淼。
苏淼先是皱眉,见连画不瞧自己,只好伸手接下。
“这是……”
他话没说完,一股浓烈的药香便扑面而来。
苏淼没说完的话都噎在嘴里,他盯着连画,半响无言。
连画被他盯着心里发毛,没好气地冲他挥挥手:
“药膏,没见过市面啊!”
说完还有些嫌弃地横了苏淼一眼。
“你大半夜来找我,就送这个?”
“唔,就是送这个,爱要不要。”
说完连画作势就要去抢,苏淼第一次瞧见连画脸鼓得像只仓鼠,只觉得好笑,生出逗弄得心思,将手一抬。
连画没想到这人这时候还想着捉弄自己,当即就要跳起来抢。
苏淼身子向后一歪,就瞧见连画整个人朝自己扑来。
电光火石之间,苏淼来不及思考,一只手就去扶连画。
瞧见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连画眸子暗了几分,笑容也逐渐收敛。
苏淼瞧出她的不自在,缓缓将手受到背后,说:
“东西我收下了。”
连画也不自在地拍拍衣服,装作无事发生。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地站在树下,谁也没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连画觉得这夜晚的冷风都要把自己吹透了,实在是没法再和苏淼大眼瞪小眼这样僵持下去,说到:
“没事我就走了。”
原先苏淼还觉得连画今日找自己是因为抓住把柄要炫耀一番,没想到等到现在连画也没有开口,不禁有些疑惑。
他站在原地,有意无意看了连画好几眼,连画却一直没有说话。
难道真就只是来送药的?
虽然这结果叫苏淼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其实苏淼这几眼都落在连画的眼里,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也能猜到苏淼的想法。
夜晚的冷风带走了连画身上最后一丝暖意,她站在风中,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同外人说,你不必在意。”
苏淼点点头,瞧见连画一言不发转身,忽然将她叫住了:
“连画……”
连画挑眉,转头问:
“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母亲……是你杀的吗?”
苏淼神色有些纠结,但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他盯着连画,眸子里满是看不清的情绪。
连画回身的脚步顿住了,她转头看着苏淼,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个陌生人。
瞧见苏淼盯着自己的眸子里莹莹发光,连画忽然觉得心中一紧。
她的指甲嵌进掌心,强迫自己对上苏淼的视线。
看着连画黝黑的眸子,苏淼只觉得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就看见连画忽然笑了:
“是,是我。”
她转头,身影没入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苏淼一个人,站在夜晚的冷风里。
连画没能看见,自己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听见连画的回答,苏淼先是楞了一下,冲着连画消失的方向,轻笑出声。
他不是傻子,这些日子不可能没察觉到端倪。
连画虽然心狠,但是不会对一个没有用的人下功夫,更何况在城主府大肆杀人,除非她不想再呆下去了。
其实真相如何,自己在城主府的这些日子早有决断,如今还执意不放,不过是有些不甘心。
他瞧着连画的背影,自嘲地笑笑。
连画当然没有转头,她觉得周围独属于黑夜的气息包裹着自己,叫她的心情一点点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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