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1-05-28 17:03:28
第二十六章
眼见着不远处的火苗幽幽怨怨,我却怎么也游不到它旁边。那火越烧越旺,此刻已是足球大小。
我停下划动的四肢,仔细体会着周身的涟漪,莫名升起一丝疑虑。相对整个空间,我似乎正急剧缩小,以至于距离并不远的火苗,在我的视线中已膨胀了数十倍。而这火苗,也正悄无声息地飞快朝我飘来。
我悬停在不知名的液体中,一时间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不过一个闪念,这团火已来到距我不足两三米远的地方,一米多高的火焰显得妖媚又夺目。
火焰像被人牵引着一般,悄无声息地在我的周身转了一个圈,又向远离我的方向飘去,好似刻意吸引我的注意力。最终,它停在一处石壁下。
火苗烧得更旺了,像一把擎天的火把。借着光亮,我发现自己似乎正置身一座洞穴深处,几十米高的岩壁像是完全出自天然,和我进入展馆前对这处“倒修宝塔”的观察毫不相符。我正纳闷,突然惊觉岩壁上有巨型石刻壁画,便抬头望去。
那画面实在太过诡异了,我只一瞥,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幅壁画中,一个如同违建房中纸扎人一样装扮的“唐朝”女子,正被人捆住手脚,任由一名祭司模样的人从后脑取下一块骨头。我不禁想起李娜提起的那个传说:是头骨阻碍了人和神的交流,只要把后脑的头骨去掉一块,人的意识便可以直达上苍。
火光映照在壁画中祭祀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混杂了兴奋与虔诚的表情,就如同他正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而与之相对应的,是“唐朝”女子脸上显露出的惊恐与无助。遭受这样的痛苦,她一定不是出于自愿,我暗自想着。
来不及细琢磨,火苗伴随着液体不断涌向石壁又迅速弹回,继续缓缓向前浮动,停在第二幅壁画前。画面中,被取下一片头骨的女子,伫立在一处厅堂之上。只见她双眼低垂,一只手抚摸着隆起的肚子,一只手指向堂下。
堂下聚集的不是人,而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有我叫得出名的,也有叫不出名的。有的蛇颈豹身,有的猿面人形却又生翅,我心里暗自嘀咕,这是《山海经》怪物开会么。而这些怪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像是齐刷刷被人挖去了眼珠子,眼睛的位置空留一个黑窟窿。
不对呀,这幅壁画不是恰好暗合了康宝刚才讲过的,有人能分辨不同人身上动物属性的典故吗?难道说,这葛王庙文化和康宝努力寻找的第二个“老吴”还有些渊源?
再往下看,画面更加惊悚,只见“唐朝”女人,大着肚子,悬吊在一棵树上,那参天的大树,拥有规规整整心形的叶子。这画面,虽未亲眼所见,却这样熟悉,像极了想象中刘校长的女儿刘婷把自己了结在“吊死鬼”上的一幕。
“只铭姐!李娜!二宝!你们在哪儿?”我不想再看壁画,撕心裂肺地大声喊着。
猛然间,一个晃神,眼前一道白光闪得我紧皱眉头,再一睁眼,我正坐在一席大圆桌前,左手边是李娜和只铭,右手边是康宝。
我狐疑地看看身上,不要说水了,连一丝潮气都没有。
“我…”我支支吾吾,完全想不起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圆桌主位上一个五十开外、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冲向我,笑眯眯地说:“小蒙这下三魂七魄是归位了,看来今天我得先自罚三杯。”
这男人看起来怎么这样面熟!我这到底是在哪里?
我望望身边的康宝,他压低嗓子和我耳语道:“刚才摔下来的时候,你可能是头朝地,倒栽葱,所以一直迷迷糊糊的。”
“不是,我记得我掉在一个水潭里了…”我话音未落,就听见主位上的中年人接茬道:“对不住啊,小蒙。咱们这个展馆是电脑控制的,刚才不知道是不是电脑中病毒了,把所有的窗户都锁死了,我们讲解员去主机室的空档,你们小兄弟几个就从逃生通道跳下来了,其实啊,稍微多等一会儿,重启下电脑就好了…”
我听着他絮絮叨叨,一边忍着头疼,一边心想:放屁,我们是因为展馆不仅自转,还越转越快才找逃生口的,这事儿你咋不说。
我边气边和康宝使眼色,他伏在我耳边说道:“这个老杂毛死也不承认展厅旋转的事儿,非说是咱们的错觉!”
“你能告诉我这个老杂毛是谁么?”我悄声道。
“还能是谁!”康宝没好气地答道,“村长,叫葛什么,没记住,就知道姓葛。”
“哦…”我冲葛村长摆了个笑脸,“村长我刚才好像摔蒙了,怎么上的桌我都不记得了。”
“咱展厅下面这一层啊,是个医务室,地面没太做处理,可能你是摔着脑袋了。”葛村长没理我的话茬,自顾自讪讪地笑道,“他们几个都还好,两个女孩摔在手术床上了…”
“那咱们现在是在第几层啊?”我打断了村长的话,疑惑地问。
葛村长身边一个矮胖子发出一阵讥笑般的“嘿嘿”,语气中带点挑衅地说道,“蒙老师您抬头看看。”
我抬头一看,漫天繁星映入眼帘。啊!心底不禁一声惊叹,原来我们正坐在“倒修宝塔”的最底端,也就是“塔尖”的位置。
说也奇怪,看清环境的一瞬间,人造瀑布飞流直下的水声猝不及防闯入耳朵,水花在我们脚边飞溅,又汇入圆形的排水沟,像极了孙悟空用金箍棒给唐三藏“画地为牢”。
凝视着这番场景,总有种窥探深渊的心境。我定了定神,心里涌起一股冲动,特别想尽快结束这荒唐的一切。
“葛村长,我想问个事情,关于…”我顿了顿,自己给自己打气,“关于下午违建房里的女尸。”
“哐啷”一声,坐在村长边的矮胖子一起身,肚子顶在桌沿上,撞翻了一只装满酒的酒杯,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葛村长用手轻轻拍了拍矮胖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此刻,葛村长就坐在我正对面,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平静如同冰冻的一潭死水。“女尸…”葛村长说着,好像是在重复我的话,又好像是在反问。
“对,女尸!”我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只铭、李娜和康宝—他们正齐刷刷地看向我—斩钉截铁地问,“如果我没猜错,那又是一个怀了孕的试验品。”
听到这,葛村长脸上总算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嘴角微微翕动,许久才挤出一句话:“为什么说‘又’是一个试验品呢?”话语中,他特意强调了“又”字。
“李娜,从前你说要研究研究潜意识,不知道研究的怎么样了?”我没理葛村长的问话,朝向李娜问道。
“嗯。”李娜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上次从甘肃回来后,我是专门选修了潜意识的一门课程,期间还读了几本书,你是要问…”
“那你应该知道‘集体潜意识’这个概念吧?”我没等李娜说完,就又发问道,“或者说‘底层潜意识’。”
这次,李娜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我把手一伸,示意她给大家讲讲。
李娜稍一犹豫,把头扭向众人:“所谓集体潜意识和底层潜意识,通俗来讲,就是全体人类共同拥有的意识,它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是一个完整的集合体。”
“也就是说,在某一个维度上,你和我,”只铭用手在她和李娜间比划着,“或者说我们所有人都拥有共同的意识,就好比,就好比说记忆,共同的记忆?”
“是的,”李娜答道,“记忆确实是潜意识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就是有时候为什么有些人、有些事我们似曾相识,那是因为我们的思维可能无意间接入了集体潜意识或底层潜意识,从而和其他人共享了某些记忆…”
“我操,那怎么样才能接入这个什么集体潜意识呢?”没等我发问,康宝抢先惊呼道。
“一般人意识薄弱的时候,最容易接入。比如做梦,又比如‘濒死体验’,都可以用这个理论解释。”李娜说完后,看看我,又看看葛村长,不知我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我双手一摊:“就在刚才,我神志不清的那段时间,看到了一些场景。”我故意把壁画泄露的信息说成眼见为实的场景,可偏偏话又留一半,让葛村长去猜,好给自己留个回旋的余地。
“哈哈哈,小老弟!”葛村长站起来,声如洪钟,“我一见你,就知道你不一般啊。不过,我这葛王庙千百年来的秘密,就被你这么轻易看穿了,我不信。我想考考你!”
我坐着没动,只向前欠了欠身子,单手托着下巴,“您请问!”
“你们说了半天什么‘潜意识’,我不懂!我就信人神能够相通!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人神相通之后呢,对我们人来讲有什么好处呢?”此时葛村长端起一杯酒,像是要敬在座的各位,又想是要等着我出丑。
我扭头看看康宝,心想放手搏一把吧:“搞清楚每个人身上的动物属性。”我声音不大,但明显感到葛村长被唬住了,他站在原地足足半分钟才缓过神来,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又缓缓坐下。
“另外,葛村长,如果我没猜错,您和市政府办的宗主任是亲兄弟吧?”这话一出,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其实,这不过是恍惚间一个闪念,我一下子想起葛村长为何这么面熟了,他眉宇间和宗主任太像了,都有一种源自异国他乡的气度。
此刻,葛村长身边的矮胖子正恶狠狠盯着我,透出阵阵杀气。人造瀑布兀自“哗哗”淌着,显露出一种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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