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死了,在寒冷的冬夜,冻死在了野地里。白花花色的主人在挖坑埋它的时候,我和父亲刚好路过。”
“一定要娃远离,最好尽快处理掉。冬天穿得厚,还不太要紧,要是夏天,蹭到腿上,或者胳膊上,那就不得了。皮肤病不好治。父亲想起了兽医的告诫。”
“冬天过去了,春天又来了。父亲始终没有放弃,仍旧每天坚持给黑子抹药,像油画家一样,专心致志,一丝不苟,因为他相信奇迹。但奇迹终究还是没有到来。”
“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黑子皮肤溃烂的情况也越来越糟,它也变得越来越烦躁,常常莫名其妙地哀嚎,眼睛不再像以前那样闪着亮光,上面布满了红红的血丝,令人感到害怕。”
“有天晚上,黑子不知受到了什么惊扰,挣脱了套在它脖子上的铁链,跑了出去。父亲怕它伤人,想用绳子拴住它,努力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它彻底变成了一条流浪的狗。父亲也不再喂养它,不再让它进家门。我上学放学的时候,它仍旧跟着我。它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病,虽然蹦跳着跟在我的前后,但不再像以前那样亲昵。父亲看见了,总要骂它,赶它,甚至捡块砖头砸它。父亲常常警告我,让我远离黑子,小心蹭上那可怕的黄褐色的脓水。我并不理解父亲的担忧,仍旧把黑子当作自家的狗,一只快乐的玩伴,只是没有像以前那样再去碰触它。即便如此,父亲还是担心黑子身上的病毒传给我,传染给其他的孩子。在收割了油菜后,父亲让我到外婆家住两天。”
“星期天一大早,父亲去杀猪匠邵和生家帮忙,带回来了一副上好的猪肝,用刀剁成了条状,放在了黑子的食盆里。父亲在给黑子套上绳子后,它没有任何的挣扎,它对主人充满了无限的信任和感激,它永远都无法弄懂人类的心思,更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直到它被父亲一脚踹进了村外废弃了多年的枯井里。夕阳的最后一抹亮光从山边隐去后,父亲回到了家。一连几天,他都没和任何一个人说过一句话。”
“我讲完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邵兴旺问。
“太惨了。”赵雨荷说。
“黑子是条好狗。好狗不易得。”秦三块说。
“黑子可真可怜。”小甜甜说。
“你把我们家黑影当黑子了。看来你对你们家黑子是动了真感情了。”梅香香说。
邵兴旺并不是一个特别怀旧的人,恰恰相反,他热爱生活。
离赵家坡村两公里外的渭河滩,有成片的野生芦苇,有人工修葺的荷花塘,无论是芦苇荡,还是荷塘里,到处都有小动物的影子。
小鱼小虾成群结队,田螺的个头,如桃子、小苹果一般大。黄的绿的青蛙,常蹲在荷叶上,藏在岸边的草丛里。
当邵兴旺路过草地的时候,它们就像接到教练口令的跳水运动员,扑通扑通,挨个跳进水里。和人的跳水略有不同,青蛙们并不在意跳水的高度,它们在乎跳水的距离,谁跳得越远,谁看起来越潇洒。河岸边,水塘边的青蛙,要比荷塘里的青蛙跳得更高更远。
夏天,是湿地最富浪漫情调和诗人气质的季节。这万亩的芦苇和千亩的荷塘,是最迷人的风景。蜻蜓在飞、野鸡在飞、白鹭和不知名的水鸟在飞,甚至溪水边,浣衣少女的歌声也在飞。
邵兴旺和赵雨荷整个夏天都无事可做。
这天,邵兴旺和妻子荷花又一次来到渭河岸边的湿地公园玩耍。
他们用笊篱在小溪里捞虾米,在水塘里捞泥鳅。在长长的竹竿上,绑一只空的袋子,躲在树下捉知了,蹲在荷塘边捞田螺。
一片半亩的荷塘,有成百只的田螺,捞两只养在罐头瓶里,看它们把缩在壳里的身体缓缓地打开,就像看孔雀开屏一样好玩。下雨的天气里,邵兴旺和赵雨荷蜗在家里没事干,逗田螺玩,成了为数不多的一种乐趣。
今天,邵兴旺还带来了自己做的钓鱼竿,现在正坐在一处深的水塘边钓鱼。
妻子赵雨荷戴着遮阳帽,拿着笊篱,在没过小腿的湿地里捞虾米、小鱼和泥鳅。
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小鱼和小虾米,它们游来又游去,游去又游来,在荷塘、水沟和芦苇荡中穿梭嬉戏。
水里最多的还是小虾米,赵雨荷用笊篱堵住水沟的一头,从另一头不停地捣水,受惊的小虾顺着水流流向笊篱,一会儿就捕了半袋子,用手掂一掂,大概有一斤多。
除了小虾米,赵雨荷还捞到了三条一寸多长的小鲫鱼,十二条两寸长的泥鳅鱼,最令赵雨荷兴奋的是,她在淤泥里捞泥鳅的时候,还逮住了一条黄鳝。黄鳝太光滑了,她用手中的笊篱连抓带舀,终于把黄鳝抓进了随身带的小桶里,和虾米、小鲫鱼、十二条泥鳅放在了一起。
一个小时后,赵雨荷满载而归,邵兴旺却两手空空,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
邵兴旺随身携带的布袋子里,倒是还装着刚才在树上抓的两只鸣蝉。
天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渭河湿地里的水开始上涨。
邵兴旺和赵雨荷不敢在湿地里停留太久,就赶紧出来了。
走到家门口,邵兴旺发现门口的地面上有许多小洞,一只只知了猴,正从洞口里往外爬。
邵兴旺在门口的地面上捡了好几只,又发现院子里的地面上也有不少被雨水冲刷过的小洞,挖开后,里面竟然都藏着一只知了猴。
邵兴旺和赵雨荷夫妻俩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不过气温并不低,因此也没有觉得冷。
俩人一起走进厨房旁边的淋浴房洗了澡,把腿上的淤泥洗干净,换了干爽的衣服后,便开始做饭。
今天,夫妻俩的晚餐是河鲜和知了猴。
赵雨荷淘洗干净小虾米后,在铁锅里倒了一点油,焙干,盛在一小碗内,准备用来夹膜吃。
邵兴旺已经把鲫鱼洗剥干净,和葱姜一起,放在一小砂锅里炖煮熬汤。
赵雨荷把狗子哥洗干净的泥鳅和黄鳝切段后,和干辣椒、香菇、鸡腿菇一起爆炒。
邵兴旺架起了油锅,正在锅里炸知了猴。
赵雨荷又从院子里的小菜园拔了一把鸡毛菜,做了一盘蒜香青菜。摘了五六根螺丝青椒,打了两枚鸡蛋,又做了一道青椒炒鸡蛋。
小两口坐在餐桌上享用美食,桌子旁边的玻璃瓶里,两只小苹果一般大的田螺把它们柔软的身体,从硬壳里伸出来,那努力的样子,就像两只开屏的孔雀。
现在是七月,渭河岸边湿地中的芦苇已经高过人了,叶子铺展开来,绿汪汪、油亮亮地连成一片。
悠悠的风一吹,芦苇的叶子就飘起来,芦苇的杆子就荡起来,绿色的浪花一漾一漾地,你推我赶地朝前挤。挤过去又退回来,接着又朝前挤。就这样,天天摇着晃着,晃着摇着,一天天地长大了,长成了直挺挺的芦苇了。
生活在这里,邵兴旺能真切地感受到季节是个了不起的诡秘的魔术师。
初春,它会把芦苇荡变成嫩绿。到盛夏,涂染成翠绿。金秋又换成墨绿。绿得让人感到欣慰,感到欢畅,感到满眼的舒服,感到生命的张力和跳动的脉搏。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