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方便呢？”
　　两个人想了一阵子。
　　“无论如何都想要名字的话，你适当给取一个好了。”
　　另一个提议。
　　“随你怎么叫。”
　　两个人一唱一和，活像两个唱戏的一样，让我脑袋一阵头痛。
　　“比如说？”
　　我问。

　　“左和右。”
　　一个说。
　　“横和竖。”
　　另一个道。
　　“上和下。”
　　“表与里。”
　　“东和西，南和北。”
　　“进口与出口。”
　　我也不甘落后，好歹加上一句。
　　两个人相视而笑，一副满意的样子。

　　凡事物大多如此，有进口必有出口：动物园，茶壶，电动吸尘器，商场，邮筒。
　　当然也不尽然，比如捕鼠器。
　　我在家里小过道上放过捕鼠器，饵料用得是火腿片，找遍房间，大凡能称为食物的也就这个最合适了，是从去年冬令大衣口袋里连同电影票根一起发现的。
　　第二天早上，一只小鼠撞上机关，鼠的颜色就像原宿后街免税店里堆积的开司米羊毛衫，年龄还小，也就十五六岁，多愁善感的年纪，一小截口香糖掉在脚下。
　　鼠是逮住了，可我不晓得如何处置，于是任凭夹子夹着鼠的后腿，不到晚上就死了，鼠这样子给我的教训：

　　事物必须兼具进口与出口，此在别无选择。
　　根据历史地域划分图看到，这里曾是一个流放地，好像是一个有关文人的流放地。
　　就单说翻译家，他年轻的时候人生打发得还算蛮有滋味，那气氛从照片上的风貌中多少可以窥得出：
　　头戴鸭舌帽，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边框眼镜，紧紧盯视照相机镜头往上一米左右的位置，下巴上有几根未刮去的长胡须，眼睛转个不停，想必是发现了什么。
　　附近据说前几年还聚集着此类神神经经的文化人，差不多能形成一个文人怪异部落，整天就是吸血鬼，各种恶魔。
　　关于流放地，在读一本洛克彼得的传记时多少看到一些。
　　不知何故，里边的蟑螂和驯鹿至今仍然记得一清二楚，也罢，就谈谈驯鹿……

　　洛克彼得趁着夜色偷走了驯鹿拉的雪橇，逃离流放地。
　　冰封雪冻的白茫茫的荒野上，四头驯鹿奔跑不止，它们呼出的气变成了白团，蹄子掀起雪窝。
　　当跑过流放森林的时候，驯鹿们都累倒了，再未爬起，洛克彼得抱起驯鹿，泪流不止地对天发誓：
　　我一定给这个国家带来正义带来理想带来和平。
　　当然书中的流放地并非我说得这个流放地。
　　后来那座森林被改为平地，又成了一个广场，广场附近又出现了一座小镇，名叫驯鹿镇。

　　在驯鹿广场上至今仍矗立着四头驯鹿的铜像。
　　一头头向东。
　　一头头向北。
　　一头头向西。
　　一头头向南。
　　象征着这个伟大的一刻，洛克彼得也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再回头说一下文人部落。
　　他们避开森林附近的平地，专门把居住地放在了半山腰，而且房舍建筑风格各异。

　　每座房子都大得异乎寻常，杂木林、池塘、小山包就依照原样留在院子里，有的人家庭院内甚至有小溪淙淙流淌，河里游动着原声小鱼。
　　每天早晨他们被斑鸠的鸣声给吵醒，咔嚓咔嚓踩着山毛榉树籽巡视院落，不时停下来仰视树叶间泻落的阳光。
　　文人大多尊重自然，喜欢保留原样，顺其自然，这样的风格，可能就和文人统一的思想有关。
　　从某个方面来说，这里可以称之为“文人天堂”。
　　我喝了一口水，继续讲，可是双胞胎姐妹耐心用完了，而且两个人都是同时用完的，同时回了房间。
　　“喂，东和西，你们咖啡还没喝完呢！”
　　我笑着说到，她们也没理我。
　　我自己喝完了剩下的咖啡。
　　我找出弹子球，准备重新去制作新的弹子球。

　　实际上，弹子球在某一时期带上了某种巫术色彩。
　　从总统家的铜猫，管家捡了意外掉落的蓝宝石做的猫眼睛，看上去和普通弹子球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需要验证才可以，这是稀有的蓝宝石，一旦丢失就会是不小的损失，况且总统本人经常不在家。
　　那年短暂的夏天如被九月初不稳定的气流吞噬一般消失以后，我的心便留在夏日若有若无的余韵中。
　　旧T恤、乞丐牛仔裤，沙滩拖鞋——便是以这副一如往日的打扮出入爆米花酒吧，坐在吧台前和调酒师没完没了地喝着有些凉过头的啤酒。
　　我开始了吸烟，是身边人的影响，每隔十分钟看一次表。

　　不久一个满头蓬松的头发的人进来了，他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最后，他朝着我们这里来，坐在椅子上，要了一杯葡萄酒，加了三块冰，加了一块冰糖。
　　“喂，要不要猫眼，上好的货色。”
　　隔了一整杯葡萄酒以后，他对我们两个说到。
　　“哦，什么上好货色？”
　　调酒师对于在酒吧这样的交易已经见怪不怪了，自然懂得里面的规矩。
　　“蓝宝石猫眼。”
　　拿出来的那一刻，在眼前确实是猛烈的蓝光一闪，这是真的蓝宝石，而且是比较稀有的那种。
　　“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弹子球嘛！还猫眼…”
　　我故意说到。
　　“去去，这是我弟，他什么都不懂，这确实是上好的猫眼，您打算要什么价格。”
　　调酒师也是酒吧老板，爽快说到。

　　“一根黄金。”
　　男人也直接说到。
　　“好，给你…”
　　一块布里，正好是一块金光闪闪的黄金，来人看了一下，放进自己的怀里高兴得快速离去。
　　对于我来说，时间就好像在哪里被一下子切段了，何以至此，我自己也弄不明白，甚至哪里断的都找不到。

　　那段时间就是这样过来的，不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就像完全被封在鼓里，在声音的激烈振动中，我左右彷徨，在彷徨中，我找定自我。
　　在秋日幽幽的昏暗中往来彷徨，我离开酒吧，穿过草地，跨过河流，推开若干扇门，不知该去往什么地方。
　　如同面临大海的河流，有气无力，孤孤单单，感觉上似乎哪里有恶风吹来，将原本包裹我的温情脉脉的空气一股脑儿吹去了宇宙深处。
　　一个季节开门离去，另一个季节从另外一个口进来，有进口有出口才让人放心，不必急着慌慌张张地打开那扇门。
　　有句话忘说了，然而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关门，房间里另外一个季节已然在椅子上坐下，擦火柴点燃香烟。
　　他开口道，如果有话忘说了，我来听好了，碰巧也可能把话带过去，不不，可以了，人们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唯独风声涌满了四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一个季节的逝去而已。
　　蓬松头发来客一走，外面滴滴答答下起了雨，酒吧几个人也都赶回家去，只剩下我一个人。
　　“这东西送给你吧！”
　　酒吧老板说到，头也不回去了酒柜那里，这值一根金条的东西，这么贵重说送人就送人了吗？
　　我不相信，可是酒吧老板确确实实放进了我的手心里，就是这个蓝色的弹子球，应该叫蓝宝石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