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每天跑一圈还挺有用的。”侯继高在一旁若有所思的说:“说句难听的,就算被打散了都能逃得掉。”
经验丰富的王义撇撇嘴,“想都不用想,朝廷每年发下来的……馊了的粮食,还有当草纸都嫌硬的宝钞,别说肉了,连米都供应不上。”
侯继高苦笑着连连点头,这几天他也看在眼里,二十多个护院……当然名义上只是长工,每天吃的都是精米,有肉有菜,每天一条鱼,两天一顿红烧肉,还真没哪个卫所出得起这么多钱,就算出的起也没人干这种傻事。
喘息了好一阵,钱渊才慢慢恢复过来,一旁也一身短打衣衫的李四小声说:“少爷,回去吧。”
“急什么。”钱渊哼了声,“怎么?嫌丢人了?”
的确,在李四看来,如今在华亭已经名声大噪的少爷和一帮粗汉像个傻子似的在街上狂奔,真够丢人的。
这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陆树德慌慌张张的呼喊传来。
“怎么了?”
“平泉公叫我去你家?”
“有事吗?”
钱渊皱着眉头盯着陆树德,这厮眼神躲闪,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回去交代了几句,钱渊先回家换了身衣裳,传闻陆树声守孝期满就要起复,而且很可能不会回翰林院,虽然比不上孙季泉,但也是条粗腿啊。
但很快,钱渊就觉得问题有点大……
陆树德视线乱瞟,嘴里絮絮叨叨,“中秋都过了,该换冬衣了。”
“换冬衣?有点早吧?”
“不早了,关键是要在合适的时候换。”陆树德咳嗽两声,“比如今天。”
前身其实只见过陆树声几面,后者嘉靖二十年就出仕了,直到前年才归乡守孝,钱渊皱眉低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陆树德明显对其兄长畏之如虎,但心里又觉得抱歉,补充道:“对了,我兄长喜欢吃甜食,上次那月饼还有的话提几盒……”
在陆树德的建议下换了件厚衣,又提了两盒月饼,钱渊刚踏进陆家书房就僵住了。
“如今名气大涨,已经没人能管得了你了,对吧?”
钱渊一回头,陆树德这厮已经一溜烟没影了。
陆树声手里的棒子敲敲桌面,“那我来管!”
毫无疑问,无论从姻亲角度,还是科场前辈角度,陆树声都有这样的资格和权力。
虽然朝野上下都一致认为陆树声出身传承千年的华亭陆氏,但实际上陆树声知道,自己只是个运气不错的农家子而已。
幼年的艰辛,之后的坎坷经历,造就了陆树声坚韧的性格,也塑造了他和普通士大夫不同的行事风格。
说的更具体一点,陆树声一直坚信,棍棒之下出孝子。
在这个时代,所谓的孝子基本是和人品挂钩的。
当然了,对钱渊来说,陆树声对其的最大威胁是,这老头年少时是要下田干活的,力气还真不小,虽然躲开只让棒子擦了下,但手臂一阵火辣辣的疼。
这老头疯了!
钱渊可不是个乖孩子,但还没等他发飙,对面老头抢在前面了……
“你居然还敢躲!”
特么你揍我,还不准我躲……钱渊也是无语,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
陆树声冷笑道:“你叔父出仕在外,父兄新丧,又与族中长辈来往极少,你觉得我有没有资格管教你?”
对方是叔母的父亲,又是科场前辈,本地名士,钱渊倒是没有否认对方拥有这种资格,不过虽然性情有了变化,但他的嘴皮子不比前身要差。
“不教而诛谓之虐。”
“哼,你曾经向王民应提议调兵北上。”陆树声坐下斜瞥了眼,“不会否认吧?”
“呃……”钱渊呃了半天才点头,很明显对方是从叔母陆氏那得的消息。
“了不起啊,小小年纪为封疆大吏参赞军机。”陆树声恨道:“你知道王民应升迁?”
“升迁?”钱渊一脸茫然,“这种大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真的不知道,平泉公您想想,这种事中丞大人怎么可能告知我?”
“哎呦,还真是升迁了,兵部右侍郎……”钱渊嘴里话不停,但迅速浏览了一遍邸报。
除了王忬升任兵部右侍郎之外,还有条消息吸引了钱渊的注意力,之前归乡守孝的原兵部右侍郎张经起复,任南京户部尚书。
面前的少年郎连声否认,情真意切,但陆树声没那么容易被骗过去,“有沥港大捷,又连续在嘉兴、松江、太仓击溃流窜的倭寇,王民应浙江巡抚的位置稳如泰山,倭寇之乱也没有完全平定,为什么他会被调走?”
钱渊苦笑道:“朝中大事我哪里知晓?说不定是严……”
“严分宜有那么傻吗?”陆树声不屑道:“就算是要摘桃子他也不会选择这时候,再说了,接任巡抚的是原应天巡抚彭黯,嘉靖二年进士。”
嘉靖二年进士,这是徐阶的人,钱渊眨眨眼,“您的意思是……”
“你知道王民应会离任。”陆树声语气肯定的说:“继任巡抚未必会让浙江副总兵俞大猷继续驻守松江,所以你才急着迁居杭州。”
钱渊微微眯起眼,能通过细节推测出这么多东西,大都还都说到点子上,这老头在历史上名气不大,但却有两把刷子。
“中秋之前,你说什么高瞻远瞩……”陆树声恼火的一敲桌案,“你才是高瞻远瞩!”
钱渊像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不肯搭话,明白了,中秋节之前陆树德曾经提到过,陆树声声称华亭无恙,现在这老头是觉得丢了人……
“县人还赞你如今温润如玉,玉个屁!”陆树声渐渐显露出几十年前的本性,“徐家应该姓黄,那我应该姓林?”
钱渊有点想吐血,又给前身背锅,陆树声的父亲当年入赘林氏……
“三岁看到老,从小就不修口德!”
“砰!”陆树声手里的棍子狠狠砸在桌案上,连沉重的砚台都被震得跌落下去,“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实话,钱渊到现在还有点懵,但看着老头眼里的怒火,他觉得什么都不说似乎不太好。
“与成……与成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啊……”
话刚出口钱渊就知道错了,连续退了好几步才发现老头居然没抄起棍子挥过来。
陆树声阴着脸好半响没出声,片刻后才低声问:“王民应是自己想调离?”
钱渊立即知道自己低估了对方的政治智慧,犹豫了会儿才轻轻点头,“沥港大捷,没了约束的海商变身倭寇,实际上浙江形式并不乐观。”
钱渊觉得陆树声今天的怒火来自于在小辈面前丢了人,但实际上他错了,来到这个时代快一年了,但他还不能理解这个时代的士子们的三观。
陆树声终于说出了今天怒气勃发的真正原因,“你能说动王民应调兵北上,对其的影响力不容小觑,为什么不劝他?”
“劝什么?”
“当然是劝他留任!”陆树声叹道:“王民应离去,只怕浙江沿海要生灵涂炭。”
“劝不了。”钱渊干脆利索的说:“王民应志大才疏,虽勇于任事,但一遇小挫,胆气全失。”
“沥港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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