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见祸闯大了，爬起来，骑着自行车一溜烟跑了。
　　那会儿，大伟觉得心停止了跳动，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乔菊。”奔过去抱起她，站在马路中间，对着开过来的一辆车，大吼“停车！”他那种不要命的样子把司机吓住了。车竟然停下来，司机把门打开，帮他把乔菊抱进去。
　　乔菊躺过的马路有一摊殷红的鲜血。
　　落霞在妇幼保健站找了几圈，没有找到乔菊，刚从电梯上下来，就碰见了小常。小常说：“白姐，我正找你。乔菊撞得浑身是血，被大伟抱了进来。”小常因为父母出去旅游，曾经通过落霞找乔菊换过钱。
　　落霞似乎是一路小跑，等她到了妇产科，冬雪正在给乔菊检查。冬雪说：“推进手术室。”

　　落霞匆匆地问了一句，“怎么样？”
　　“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孩子没有了！乔菊辛辛苦苦怀了八个月的孩子死了！
　　乔菊那颗忧伤的心更加苍凉，尽管落霞在旁边一个劲地劝说坐月子的人不能哭，哭多了以后眼睛会痛，乔菊却越哭越凶。
　　大伟表面上看还算沉静，心里何尝不责怪乔菊，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个性，自己干吗还那么煞费苦心地娶她。挨着乔木的面子，他还得忍着气，还得装模范丈夫，就这乔木也没有饶过他。他抄捷径从医院的后门给乔菊送饭。等候已久的乔木，二话没说，当胸就给了他一拳，后来索性把他当成了练拳的沙袋，一边擂还一边说:“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大伟争辨地说：“这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折腾的。”
　　乔木更来了气说：“你要是不招惹她，她吃撑了！”
　　因为失去的是一个男孩子，大伟心里也有一股郁闷之气。两个人便拧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刚开始势均力敌，谁也沾不上上风，后来大伟渐渐体力不支，被乔木踢了几脚，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起来，怎么跟死狗似的，难道你就有本事在女人面前逞威风？”
　　大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我真的没有把她怎么样，是她太多心了。我知道她这是不想要我的孩子，她不想跟我生……”

　　乔木深锁着眉头，他还不了解大伟，一定是老毛病又犯了，见了女人情不自禁。乔菊能不生气嘛！“你还有理了不是？她不想跟你生她想跟谁生？哦，你媳妇连孩子都不愿意跟你生，你这男人是怎么当的呢？”
　　大伟没有词了。
　　乔菊在医院住了几天，就出院了，落霞执意要把她接回自己的家。落霞要上班，还要照顾莺莺，再照顾她这样一个产妇，显然力不从心，这几天落霞已经忙得一塌糊涂。她住进医院的第一天，婆婆露了一次面，再见不到人影。她之所以弄成这样，还不是给他们罗家生孩子，婆婆理所应当照顾她，凭什么对她不管不问。乔菊越想越气，就顺着乔木的意思搬到婆婆家。


日期：2009-07-02　16:47:11

　　大伟的脸上也不知怎么了，竟破了几块皮，而且青一块紫一块的，乔菊看见了，也不想问。她想说不定又是那一个女人抠的，细一瞅又不像，女人的力量似乎没有这么大。
　　婆婆看见了，马上大惊小怪地说：“你这是怎么了？这要伤风的。”立马翻箱倒柜找药，替大伟敷上，那心疼的样子，让乔菊心里一阵刺痛。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婆婆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关切之情。
　　大伟皱了皱眉头说：“我骑摩托车摔的。”
　　“我让你小心一点，你怎么不听。”
　　大伟又不吭气了，对着镜子看了看脸上的伤痕，仿佛很深，乔木下手也太狠了，这事怎么着也不能让母亲知道。

　　这几天母亲动不动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大堆孩子的衣服，翻过来，抖过去地看，还动不动放在阳台上晾晒。大伟不明白，孩子都没有了，这还晒的什么劲呀。
　　太阳暖洋洋的，风吹得阳台上的衣服索索作响。这些衣服有的是乔菊和婆婆亲手做的，有的是她们一块去买的，虽然孩子没有穿过，却有一点睹物思人。乔菊闭上眼睛，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婆婆更是不甘心，说：“检查也没有什么毛病，怎么就死在肚子里啦。我就是想不明白！”她把一件蓝底子起白花的小棉袄叠过来叠过去，有一点爱不释手。
　　大伟不耐烦地说：“妈，别说了，行不行？你以为我不难受？”
　　大伟的口气显然让母亲不高兴，她声音也高了八度说：“出了这样的事，我还不能问一下。我们像供菩萨似的供了八个月，说没有就没有了？”婆婆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大伟的母亲曾经一度对这个儿媳妇相当满意。乔菊人长得漂亮，脾气又温顺，是大学生，还有一个当主任的哥哥和在金西人人皆知的干爸干妈。可是一件珍贵的东西拥有的太久，便会变得黯然无光，人也一样，再美丽的面孔再显赫的家境，习惯了，也就稀松平常了。平日里，大伟发开了脾气，她这个当母亲的，都得让三份；然而在乔菊跟前，他就像老鼠碰见了猫，唯唯诺诺的。这还是她那个血气方刚的儿子吗？可见暗地里乔菊还不知道怎么欺负大伟呢。大伟说他脸上的伤疤是骑摩托车摔的，这一点她也不相信，这些天儿子一直在尽心尽力侍候乔菊，家离医院这么近，根本就没有骑摩托车的必要。她也没有听见摩托车引擎轰隆轰隆的发动声。大伟之所以撒谎，是因为不敢说。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个女人抠的，只有女人的指甲才会划得那么深那么狠。看她那样子，也不怎么会过日子。自己穿得花里胡哨的，却任大伟邋里邋遢的。这怀孕都八个月了，还要掐什么腰身，穿什么高跟鞋，硬是把孩子活生生地给糟蹋了啦。孩子都没有了，还坐什么月子呢？

　　自此大伟的母亲就不怎么管乔菊了，侍候月子三心二意，早晨的饭吃到中午，中午的饭吃到晚上，弄得乔菊的肚子一天到晚咕咕地叫。乔菊偶尔跟大伟唠叨几句，大伟也说：“你就省心吧，我妈也那么大一把年纪，已经很不容易了。”乔菊憋了一肚子的委曲等她干爸和干妈回来。

日期：2009-07-04　09:55:09

　　乔菊想着她干爸和干妈的时候，玉璋和秋雯正坐在开往深圳的火车上。
　　玉璋和秋雯已经退休，两个人在单位上忙碌惯了，一下子空闲起来，心里空落落的，特别是玉璋，很不适应角色的转换。
　　秋雯见老头子不开心，就跟他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趁着现在还走得动，何不回一趟老家。她指得是她的老家上海。从前他们利用出差的机会也回去过。但那时候，多则四、五天小则两、三天，自然受到亲戚们的礼遇。她家的那些亲戚一个个都很忙，忙着做官，忙着出国，忙着赚钱，也没有多少时间来应酬他们。
　　现在的人都势利得很，走到谁家都得使钱，有了钱大家的面子才过得去。玉璋和秋雯仔细算下来，竟比住旅馆还花得多，与其这样，还不如索性搬到旅馆里去。两个人说完就行动，没有了亲戚的陪伴，反而更加轻松自在，还真有一点返老还童的味道。
　　这一天从城隍庙回来，外面噼哩哗啦下起了雨，两个人跑到饭馆里躲雨，顺便吃了饭，天就黑了起来。秋雯突然想起了三个女儿，她的心陡然寂寞起来，在这雨丝丝的夜里，坐在出租车上，听着雨打在车顶上的噼啪声，很有一点凄清的滋味，这故乡就成了异乡。
　　到达旅馆，就听见房间的电话嘀铃铃响个不停，急急忙忙叫服务生开开门，电话已经不响了。秋雯埋怨地说：“让你走快一点，你就磨磨蹭蹭的。”

　　我看你呀人在旅途中，心早就飞回家了，就这还说要跟我骑自行车跑遍全国呢。”
　　“怎么我惦记你的女儿，你也吃醋啊！”
　　“什么话嘛！”
　　秋雯也笑了，说：“说也奇怪，落虹动不动就对我哭天抹泪的，我倒不替她操心。这么多年来，落霞没有说过乔木一个不字，我心里反而放不下她。”
　　“落虹像你，一点亏都不吃，你瞧她一天到晚把清石欺负的。”

　　秋雯一听，她顺手就给了玉璋一拳。“这么说我欺负你啦？”
　　“你瞧瞧，老了还这么爱动手，你是压迫了我一辈子。”
　　秋雯又笑，顿了顿又说：“乔菊快生了？”
　　“真是越老越糊涂，哪有七个多月就生孩子的？”
　　玉璋咳了一声，秋雯害怕他感冒，急忙打开空调。两个人洗了澡，又拥挤到床上，才感觉到暖和一点。电话又响了，玉璋和秋雯都去抢。秋雯先抢到，玉璋就爬在秋雯的耳边听。
　　“爸、妈，别不够意思啊，到上海来，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寒暄了一阵子，落月就挂了。

　　秋雯兴犹未尽，说：“老头子，落月说我们，是指她和谁呀？”
　　“是不是找了一个对象？”两个人不放心起来，既然来了，索性去看过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