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的那段“举起醋钵子大小的拳头…”其实相当精彩,不像古龙金庸之流,所塑人物无一不是英俊潇洒,但每遇强敌,都是弹指之间,强弩灰飞烟灭的。弹指太快,我根本看不清,体会不到那种痛快,倒是施耐庵、罗贯中早在几百年前就深得暴力美学真传,那段文字真实、动感,让人身临其境,好似自己就是那个打人者。
高二之前,我还没怎么发育,所以提辖大人的威风,只能躺在地上眯着肿眼,在别人脸上看过,从没想到若干年后,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真正打人,就是拿董狼祭的旗。
刀已出鞘,看着董狼毫无斗志地四脚朝天,激活了我潜伏已久的嗜血本性。事情当然不会这样就算完。
我一个踏步窜上前,骑在董狼的身上,也不管他哼哼哈哈地是骂娘还是告饶。左手揪住他的头发,右手五指握拳,慢慢上抬胳臂,像是一张拉满的弓,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瞄准他的鼻梁。
我要见血。
“不要!”谢欣一声大喝,冲了过来。
不知她哪里来的勇气,更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
刚才还禁若寒蝉的她,一把就将我从董狼身上推了下去。和她在一起这么久,我从不知道谢欣的力气原来这么大。
我被推得狼狈,一屁股坐在地上,丝毫搞不清楚状况,印象中我现在做的,是每一个男人都会做的事,她怎么有可能来推我呢?
莫非?莫非,这个被打的男人,对她而言更为重要?
这么想着,我更加恼羞成怒,挣扎着站起身来,低吼一声:“你给我让开。”
谢欣没有让开。
她神情自若地伸开双臂半蹲着,正好挡住了董狼的身躯,目光坚定的盯着我。
不知是不是故意,她身后的那个男人呻吟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打过架,并且次数起码是2位数的都知道,打架时,弱势的一方如果发出痛苦的呻吟,效果肯定不是以对方反省并立马向你赔礼道歉查看伤情为结局的,成年人没有友谊第一的规则。只会鼓舞对方有恃无恐地更加猛烈进攻。
同理,被打的一方千万别叫苦喊疼,因为叫了也少不了一顿暴揍,等人家降龙十八掌全部打完收功了,看你哼都不哼一声,觉得没意思,或者觉得还是条汉子,那么,你还有可能被提前释放,逃出生天。
董狼这牛逼 一定没吃过亏,这点常识都没有,连我这个从不打架的都不如。那些理论是大三那年,头上缠着纱布的大鸟告诉我的。
“你让开。”这么说着,我忽然觉得浑身乏力,声音都有些颤抖。
一向温柔听话的谢欣,此刻正一动不动地与我对峙。目光清澈,一脸寒霜。
这张陌生的脸,仿佛我们不曾认识过。
2010-03-14 08:40:41
七十七
“你让开。”我重复着,语气里竟有了商量的余地。
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心里突然觉得我是那么的委屈。
也许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即使受了天大的磨折和坎坷,我也只会轻描淡写地一笑而过。
但在我最信任的人面前,我容不得自己受到来自她们的,哪怕一点点的伤害,这会让我崩溃。
正如谢欣。
除了生我养我的父母,她是我最在乎的女人,也是最爱我的女人。
我当初还认定,她就是陪我走完这一生的伴侣,毫无保留地给了她所有我能给予的,不图别的,只为跟她在一起。
然而,另一个男人吻了她,她竟然可以为了那个男人,把我推在了一边。
我心里的伤痛来自于此,因为那说明了她接受那个吻,超过我的。
绝望的感觉在空气中弥散开去,它让我呼吸困难,手足僵硬,快要死掉。
“你让开。”这是我最后一次示威,不觉泪水盈眶,握紧的拳头却慢慢松开。
谢欣目光如炬,依旧没有挪动半步,这等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我,在我和那个男人之间,谁才是她的选择。
我第一次在她紧蹙的娥眉间看出一种情绪,那是紧张。但无论是看见了我紧张,还是紧张另一个人,于我,都分明是种讽刺。
一股酸酸的热流冲向鼻尖,回流进心田,却是那么苦涩不堪。
也许,对于男人而言,眼泪是种见不得人的东西,跟可耻挂钩,与卑微相伴,在别人面前流泪,更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其实,爱过的人们,何尝不珍惜对方的微笑,心疼彼此的眼泪。
那是一个爱恨分明的年纪。我丝毫不为在谢欣面前落泪感到羞辱,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随性,全因我是爱她的。
事情发展到这儿,我也没有料到,无论我来势多么的汹汹,谢欣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把我所有的怨气化解的无影无踪。
我甚至感觉到我最委屈的,跟董狼的插足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而是谢欣对我的态度。
如果她争着向我解释点什么,如果她没有护着身后的那个男人,如果她没有用那样陌生的眼神盯着我,至少,我觉得我还是有希望的。
可事到如今,一切关系都那么残酷地明摆着,如同一副揭开画皮的血肉,我却不得不去面对。我以为固若金汤的爱情,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支离破碎,无法挽回。
我无法面对,我必须赶快离开,离开这个让我停止呼吸的地点。
就像一个受到伤害的小孩,我需要的不是道歉,而是逃去一个安全的所在,在那里,我会诋舔自己的伤口,我会慢慢好起来。
我这一辈子没有什么特别珍视的,如同大多数善良的人们一样,都愿意把简单的爱情作为共同的信仰。
一直以来,爱谢欣便成了我唯一的信仰。
我被我的信仰背叛,从此便没有了信仰。
2010-03-14 08:41:16
七十八
黄毛也没料到我哭了,也许他当时特瞧不起我,只是没有说而已。
“你他妈的干的这叫什么事?操!”黄毛对着地上的董狼啐了一口,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谢欣。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架着我,趁着我还不是特别难堪前赶快离开。
而我只想逃离。
一步一伤。
每向前跨出一步,都会让我虚脱一次。
我低头垂泪,泪水模糊了视线,把道路淹得混浊不清,全凭黄毛那只粗壮结实的胳臂托起我的身躯,指引我前行。
我们就像大难不死的战士,相互搀扶着离开战场,离开那个泪水决堤的战壕。
而那个我深爱过的女人,被我渐渐甩在身后,颜色逐渐灰暗,直至跟夜色融为一体,再不能分辨。
命运就是这样,相爱的人大都不能长相厮守,我们注定要分离。
“李阳!”
这是谢欣的声音。
春天来临,我们在南郊踏青。我们那时年轻,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里的颜色比牛仔裤更白。青春得简单而快乐,一捧野花送到她面前,她会接过花束,笑着叫一声李阳,然后贴在我胸口,轻轻对我说出那三个字。
冬日严寒,我们隔着结冰的窗棂,笑着地把白气呵在对方脸上。她双手捂着我的脸,听我编织一个个关于我们的童话,末了,她会深情地叫一声李阳,然后闭上眼,用她的额头轻轻蹭着我的。我绛紫色的双手,伸在她的怀里,温暖而甜蜜,希望时间永远地停在那一刻。
而如今耳边再次响起这个声音时,我却恍若隔世般的,感觉手脚冰凉,痛彻心扉,再无当初的感应。
“李阳!”谢欣也哭了。
以她刚才与我对峙的神情来看,她才是那个拥有绝对强势的人,她应该不会哭泣。
但是她确实正在哭着叫我的名字。
我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屏住呼吸,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回望。
谢欣已经泪流满面地站起身来,身体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紧张,总之又像先前一样的颤抖着。眼神中充满了忧伤和惶恐。
我幼稚地认为,这是她终于示弱认错的表现。
犹如鲜花广场上的布鲁诺一般,我终于被那个最重要的人肯定了,我才是那个无辜的人。
但结局已定,布鲁诺毕竟已经被烧死了,那么我们呢?
好聚好散吧。
这么想着,我心里忽然有种复仇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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