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教室里的座位，也由逐渐靠拢到擦肩而过，直到最后他离我远去不可留地无限接近讲台。

　　这对老妖是个很大的打击。
　　老妖从小个性隐忍，特立独行，不太合群，所以常常做出些被认为是“公愤”的事情来。他喜欢一个人在垃圾堆上跳来跳去，收集一大堆又脏又破的零件或者铁器。我们都以为他是妖怪变的，于是他便有了这个诨号。
　　开始时，我们偷偷摸摸地叫，被逮到了必定要遭到他贞子式的一个白眼，心里毛毛的再不敢言语。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装作没听见，再后来，直接唤他老妖，他也能欣然答应。
　　但是对于大多数还在爬爬虫阶段的我们来说，谁也不敢真的触怒他，即便我们人多势众。
　　因为，有一回，曾经有一个比我们高两届的学长，放学路上要抢他的风筝，他不给，结果不仅给人扁了一顿，风筝也还是被人抢了去。老妖第二天一声不响带着他爸的扳手来上学，第二节课下课做广播体操的时候，他在全校师生面前，用他爸的扳手，仔仔细细地把那个倒霉学长敲了满满一头的大血包。全校师生骇然。

　　那时候的大家见识短浅，未曾听过马加爵这类人物的名头，但却都齐齐看好老妖这号好汉，料定今后也是个吃皇粮的料。
　　大家怕是有点怕他，但是他文化成绩很不好，平时还懒得做作业，于是我们也有鄙视他的机会，这样才觉得大家各有千秋，造物主还是公平的。
　　小学不做作业，老师能天天跟在你后面，或者叫你跟她回家，活活地烦死你。意志一不坚定，只得乖乖就范，但是老妖又实在不会做，认认真真做四五道四则运算题通常要花一个小时，做对的却万中无一，老师批改完发到手一看，往往气地嗷嗷直叫，抓耳挠腮，看架势恨不能撕碎了吃掉。
　　后来干脆就去抄别人的。大清早到小组长那里，随便拿一本就抄，又快又省事。抄的时间久了，也有个比较，发现抄我的很少错，于是天天也不找小组长，早早来了就嬉皮笑脸地等我。我虽然心里不愿意，却也敢怒不敢言，不晓得这孙子一不高兴了，会从哪里摸出把扳手、老虎钳之类的东西来。
　　却没想到老妖是知恩图报的。班里每每有大个子男生与我发生争执的时候，眼看我要吃亏，他总会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第二天，我递给他作业本的时候，便会附送一个微笑。仔细算来，老妖照顾我的次数远比光哥的还多。

　　我们的合作逐渐变得愉快。考试的时候，他坐在我身后，虽然监考老师苍蝇一样转个不停，我也会趁她不备，让开大半个身子，好让视力奇好的老妖看个真切。
　　渐渐，我们都长大了。上了高中，我的个子比老妖还要高出半个头，他对我的保护作用已经渐渐淡薄，我却仍然主动给他抄我的作业和考卷，只是他已无心向学，抄也懒得抄了。
　　最后，高中毕业，他应征入伍，我考上了一个牛毛大学。
　　那个暑假，一天清晨，我骑着自行车送一身戎装的老妖去人武部集合。几个领导讲话、训话，硬是折腾到中午连饭都没来得及吃，才放了鞭炮，把车子开出了大门。老妖身披红花，在车上向我挥手，笑得很man。
　　后来知道，老妖在杭州萧山附近服役。一向桀骜不逊的他，竟也会像个婆妈的女子一样，每周一封地跟我通信。尽说些他在部队里的奇闻异事，还问我现在过得怎么样。我告诉他我还活着，挺美的。
　　跟谢欣确定关系以后，我跟他吹嘘我泡了一个马子。他立马回信问我长得漂亮吗，有照片吗，上床没有？我就寄给他一本《第一次亲密接触》，说我就是用这个方法泡到手的，女友比书上的还漂亮。信去了整整二个礼拜没回音，心想这小子一定是羡慕地咽口水的时候，把自己给噎死了。第三个礼拜老妖打电话告诉我，他有天大的喜事。说的是没来信的那二周，其实是他外出执勤时意外受伤，手骨骨折，立马被转到另一个基地疗养。现在恢复的很好，他申请回乡探亲也被批准，他说他要来看看我，问我欢迎吗？

　　我当然欢迎。去年过年跟着父母去亲戚家拜年，回来后听老妖爸妈说他年前回来过一趟，也没找到我。
　　我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有见到老妖了。信中的他，字迹潦草、稚嫩，无法推断他现在的模样。倒底是瘦了还是胖了，抑或又长高长壮了。

2010-03-15 17:41:47

　　八十二
　　电话里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我的计划是这样。老妖上午到，中午请他在京江饭店吃顿地方菜，下午坐四路车去焦山玩。晚上跟我们回学校附近，随便弄点吃吃，找家旅社住下，我也好打着招待老友的幌子，申请在他隔壁也开间房，好跟谢欣狂欢一把。越想越美，算算又是月初，手头宽裕，计划肯定会实现。
　　一回头，我跟谢欣讲了这事，还把我的计划跟她说了一遍。我再三强调，老妖是我从小到大的知己，穿一条裤子到现在的，做朋友的朝聚夜散，做兄弟的可是有今生没来世，千万怠慢不得。
　　谢欣听完，皱皱眉头，看着我的眼睛问我：在你心里，那是你弟兄重要呢，还是你女朋友重要？

　　我也没多想，只道两个都重要。
　　其实我当然不会不知道谢欣是希望我怎么回答的，我的本意是想引起谢欣思想的高度重视而已。
　　老妖浙江回来，第一站不是自己家，而是来看望我，那说明了我在他心里的份量，那么我起码也得两个人郑重其事地一起去招呼好老妖，给他接风洗尘，导游观光，略尽地主之谊吧。
　　听完，谢欣娇哼一声，表示不满，随即调过脸去，对我爱理不理的。我傻呵呵地朝她轻轻一笑，只当她做做样子，没往心里去。心里想着先去音像店老板那里转个圈，预支点“薪水”，不能全指着女友，一路上都是她掏钱，怕是要被老妖笑话。于是也没多再跟她多说什么，只当作她默许了，闲扯两句，便草草告辞。
　　那时候年轻，真的不懂女人心，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犯了大忌。
　　其实，小城女人大多善良，不管男人行事如何艰难，女人大都会全意跟随，她们并不真的在乎跟你是吃山珍还是喝剩粥，也不在乎你是否真的才高八斗日进斗金，她们在意的，只是你的关注，她们需要在你的心里，永远都是第一。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我早早来到谢欣楼下等候，却迟迟不见她下来，千呼万唤地被人骂叫春，好不容易才看见谢欣下得楼来。
　　我本在老妖面前夸下海口，说我女友可是倾国倾城一等一的小校花大美女，心里想着谢欣与我出门见如此重要的客人，如何打扮自不必说，不用恶俗地叫她穿得花枝招展些。
　　可没曾想，素日里描眉擦唇细腰高跟打扮得端庄得体的谢欣，那天根本就没化妆，一把马尾辫扎的潦草，穿了一身运动装，脚踏一双蓝色帆布休闲鞋，一副上街买菜的行头。
　　倒不是说谢欣不漂亮，我对她倒是浓妆淡抹总相宜。但毕竟人靠衣装马靠鞍的，不知道的看上去还以为我拐了一个未成年高中生呢，跟一身道貌岸然的我，显然不搭调。
　　我心里有些不悦，又不好直说，怕伤了她面子，更怕她以此为借口，撂下我不管。只好强装笑颜，夹道欢迎，千恩万谢她老人家百忙中抽出宝贵时间，莅临指导。

2010-03-15 17:43:36

　　八十三
　　到两人出了校门，一看时间都快来不及了，我便赶忙拉着她跑去公交站台。
　　没跑出去几步，谢欣埋怨道：我早饭还没吃，一大早就跟你这么充军啊？把人家手都拽红了。说着把小手腕伸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