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仿佛是穿透人体吹过,夜雨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两个人在这凄风冷雨中逃命奔跑,被从外到里的透心凉浇得无处躲藏。
思语紧紧攥着小七的手,害怕在仓惶地奔跑中弄丢了他。
思语看了一眼咬紧嘴唇一言不发的小七,安慰地问了他一句:“怕吗?”
“嘿!”哪想小七竟然笑了起来,轻松说道:“小姐,你忘了我是个乞丐吗?乞丐最大的本事是什么?是逃命!”
他掷地铿锵有声,得意自豪在黑夜中都满溢在空气中。
“嗯?”思语以为乞丐最大的本事是讨要东西,“为什么是逃命?”
小七跑得很灵活,比起气喘吁吁的思语实在像是出来玩耍的兔子,他带着思语七弯八拐穿巷过街,还不忘回答她的话。
“为了抢吃的呀。和其他乞丐抢,还和狗抢,跑不快就会被人打、被野狗咬,不死也要断胳膊断腿,所以逃命是基本功。”
秦思语一时无语。
这个年代普通百姓都是靠天吃饭,除去各种田地税费后,一年到头也得勒紧裤腰带才能勉强糊饱肚子,并没有多余的粮食施舍给别人。
而大户人家的高墙厚门隔绝了乞讨的机会,乞丐们能讨到的东西少之又少,活下去实属不易。
小七心思灵巧,早已猜到思语沉默的原因,“嘿”了一声安慰她:“我这不就苦尽甘来了吗。”
这也叫苦尽甘来?做乞丐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好歹性命无忧。
思语慢下脚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揉了一把小七被雨水打湿了的头发。
小七“嗨”了一声,掩饰地问道:“冷不冷?马上就到了。”
“不冷。”
思语暗自感谢这场雨下得及时,能很好的冲洗掉他们可能留下的痕迹。
又埋头跑了许久,思语累得喘不上气来,她撑着膝盖气喘如牛,破风箱般的粗喘呼吸在淅沥的雨声中也那么的明显,她缓过一口气正要说话,就听见小七说道:“小姐,到了。”
秦思语抬头看,漆黑的雨夜中什么也看不见。
小七扶着她的手往前拽,思语感觉到脚前有台阶,还听见小七推开门的声音,她跟着小七跌跌撞撞地迈了进去,身上陡然没了那遮天蔽日的雨珠。
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其他感官会更加敏锐,思语一跨进破庙就一把拉住小七。
破庙里的气味很复杂,在雨水的泥腥中有经年无人居住的潮霉和腐臭,还有……人和动物?
小七一脚踹开半掩的门板,踱着步子往里走,说:“谁敢占了你七爷爷的老巢?”
思语对黑暗下的未知有一种本能的害怕,一把没拉住小七,被他一嗓子吼得心惊胆战。
破庙里寂静无声,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被放大在耳边,但思语灵敏的嗅觉分明闻见了其他……动物的气息。
小七已经摸索进了庙中,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很快里面亮了起来。
思语在昏暗的烛火中见小七举着烛台冲她得意地笑,她诧异道:“这儿还有蜡烛?”
“我以前就住这儿,地儿偏,没人和我抢地盘。”
难怪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能熟门熟路地带她摸到这儿。
思语就着那点烛火打量这破庙,进门就是一座倒塌的佛像,头朝下栽倒在地,也看不出是哪路菩萨。
庙内满布蛛网和尘灰,刺鼻的气味和空气中的粉尘在呼吸间都会呛进肺里面,思语咳了起来。
神龛下面堆了很多稻草,思语把那句到嘴边的问话咽了回去。
小七似乎总能一下看懂她的想法,揉了揉耷拉的湿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还藏了被褥,在……谁?”
思语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草堆下蹿出一个黑影猝不及防地冲他们俩“汪汪”狂吠。
她吓了一跳,“啊”的惊叫出声,小七飞起一脚就踢了过去。
惨叫的“呜呜”声听得思语心惊胆战,脱口而出:“别伤它。”
狗的出现让思语进庙后的不安反倒消失了,心道我就说有动物嘛!
乞丐小七的地盘意识极强,踹翻了流浪狗后,回头就想抄家伙继续打狗。
思语拦下了他,“是我们惊扰了它,别仗势欺狗。”
“它抢了我的地盘,还说我们打扰了它!”
小七说得愤怒,但却停下了手,一脸不快地盯着那狗。
那是只瘦骨嶙峋的小狗,黑色毛发缠结在一起,没有毛的皮肤上露出化脓的伤口,苍蝇围着它叮着伤口嗡嗡乱飞,奇臭无比。
但它眼睛里是凶狠和戒备的目光,被踢翻在地后紧跟着爬起来,继续冲着两人吼叫,明显地在警告他们。
小七以前是个小乞丐,常常会和恶狗打交道,懂得怎么应付它们,他弯腰做了个捡拾东西的动作,果然黑狗发出更凄厉的吼叫声。
思语还没来得及阻止小七,黑狗身后的草堆就动了起来,那诡异的情景惊得思语失声惊叫起来,和着她的叫声是一句气若游丝地声音:“别打我的狗。”
思语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几步,在小七那声“还有个人”的叫声中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今晚过于波折跌宕的遭遇让思语怒气陡升,破口骂道:“大半夜的,谁在这儿装神弄鬼?是人是鬼,出来亮个像,躲在一只狗后面也配是个人!”
没人回答,除了庙内的狗叫声和庙外的风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思语和小巧面面相觑,小七先炸了毛,飞起一脚虚踹了那狗一下,颤声道:“神像开口说话了?”
这个年代,胆子再大的人也信鬼神。
小七说完,倒头就拜,冲着地上积灰三尺厚、不知是男是女的佛像“咚咚咚”叩拜有声。
思语蹲了下来,与低吼发出威胁的小狗对视,她向它摊开双手,柔声说道“我不会伤害你”,然后她指了指那堆隆起来的草,又说:“我可以帮助他。”
狗与她对视着,在她坦然温和的目光中低了吼声,但没有让开,它烦躁地转着圈,动作明确地保护着身后那人。
思语继续盯看着它,说:“他需要帮助,你得让我过去。”
狗停止了转圈,歪着脏兮兮的脑袋看了看她,突然冲她叫了一声。
小七不叩头了,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拽思语。
思语拂开他的手,依然温和地对狗说:“我要过去了。”
她说完站起身来,尝试着往那堆草丛迈了一步,狗又发出警告的咆哮,但那声音在喉咙打了个转就没有了。
思语几步走过去,扒开枯草,果然下面躺着一个已经昏迷的男人。
思语一摸,发烧了。
“小七,你是不是藏得有被褥?快拿出来。”
小七跟在她身后看见了那男人,也害怕,听见思语这话就知道她要干嘛,立即反对:“你用可以,给他不行。”
小七在遇见思语之前一直是个乞丐,即使只有七岁,残酷的流浪生活也让他知道活着得靠自己,包括饥饱冷暖都只有自己解决,他只知道讨要到的东西要牢牢地攥在手中,那才是活下去的依靠。
思语对他的好是小七这一辈子唯一一次看见的真心,他当全身心的回报,但其他人对从小就开始流浪的小七来说,绝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善心,也没有物质共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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