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因思语竟然猜中了自己所关心的问题，心中本就诧异，如今听她提及那场灾难也无话可说，但还是谨慎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一个年轻女子，无依无靠地来华都，两年时间就置办了这么大个庄子……”
　　未尽之意，太过明显。
　　思语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伸出两指在李余面前晃了晃。
　　“这是第二个问题，不过既然你要说的事非常重要，那我就先释了你心中的疑，也是应该。”

　　李余摸了一下头，目光有点躲闪，不好意思直视思语坦然的目光。
　　“我会调香，这就是我的本事。我买这个庄子的钱是卖了一个熏香的配方给别人所得，统共三百两银子，花掉了一百七两买了这个容身之处，又花了些银子置办东西、打发庄子上原来的刁奴，其余的钱就用在了给沈长璟和你看病上，现在我身上银两已经所剩无几。所以，李侍卫长……”
　　说到这儿，思语用下颌点了点地上摔坏的瓷片碎器，“打算赔我多少银子？还有你家主子和你的医药费也一起算了吧。”
　　李余张了张嘴，然后看了看自己，他身上穿的衣衫还是周水借给他的。
　　他已经名副其实的身无分文了。

　　李余嗫嚅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我没钱。”
　　“那就先记着吧，等有钱了再还。”
　　李余苦笑：“我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赚到钱了？”
　　思语假装听不明白，吃惊问道：“为什么？”

　　李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和屋外。
　　“放心，小七守在门外，没人敢偷听。”更何况你这大内第一高手在这儿是吃素的吗？听不出有没有人偷听！
　　李余可没有这想法，凑到思语的耳边压低了声音：“你说你昨天在破庙里救了满身是伤的太子？”
　　思语微微颔首。

　　“可是这几天太子一直都在王府里没有出门。”
　　思语闻言心里疑虑陡升，不禁微微挑眉看向李余。
　　李余回看着她，慎重地点点头。
　　“我是太子王府的侍卫长，太子出行我一定会跟着，但是没有，这几天太子没有离开过王府。”
　　思语蹙眉：“你还在怀疑我？”
　　李余探身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他停下来等那阵疼痛缓过之后才喘息着说：“我没有怀疑你。”
　　思语回答得很干脆：“你怀不怀疑都无所谓。”
　　话一说完，思语才反应过来，愕然看着李余，“你什么意思？”
　　“王府里的太子是假的。”
　　思语惊呆了，半晌才说道：“你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人，你一定是发现了证据证明王府太子是冒充的，才会相信我这个外人的话。”
　　李余神情凝重地颔首。
　　“你也是因此而被追杀？”
　　李余神色一黯，说：“前天夜里，我又像原来那样潜入殿下寝宫，当时殿下的反应太过异常。他看见我后竟然条件反射地大呼‘救命，抓刺客’！”
　　思语不以为然：“正常人半夜三更突然看见一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没吓死都是万幸，叫救命也很正常啊。”
　　“秦小姐你不知道，我白天只能在殿下出行的时候见到他，但我是先皇后家的家奴，从小就答应过国公爷誓死保护太子，太子从小跟在太后娘娘跟前儿，我们根本没有正大光明说话的机会，所以我和太子从小就约定了，若有事要见他就晚上翻墙进府，跳窗进屋相见。”

　　秦思语了然了。
　　宫里那个假太子是被深夜突然出现的李余给吓傻了，下意识就喊人救命。
　　谁也没料到李余和太子还有这么奇葩地见面方式，所以假太子一呼救，李余就断定那人是冒充的。
　　思语蹙眉：“他们没有道理这样做呀，杀了沈长璟不是更好吗？”
　　她突然想到了破庙中沈长璟那一身的伤，全都是奔着夺他性命去的，但他却被自己救了。
　　“他们肯定以为沈长璟已经死了，但为什么要弄个假太子出来？”
　　李余性格直爽，更想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的阴险事情，瞪着思语摇头。
　　思语自言自语：“弄个假太子出来，是因为太子现在还有不能死的理由？他们要沈长璟的命，是因为他这个嫡子死了就无人阻拦也没有理由阻拦沈长珏这个长子被立为太子，可又是什么原因要沈长璟现在还必须活着呢？不听话的沈长璟被杀死后，就费尽心思地弄个假太子出来，为什么呢？”
　　良久，思语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李余身上，“然后呢？”
　　李余一愣：“什么然后？”
　　“你发现太子是假的，然后呢？”思语眼睛一转到李余身上的那些伤上，就皱起了眉，“你不要告诉我，你就这样质问假太子去了？”
　　否则，谁会轻易追杀大内第一高手的李余？
　　李余神情赧然，“我用言语去试探过殿下数次，说的都是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一些事……”

　　秦思语默默地为李余竖起了大拇指，“李大人，你找死的精神真是可嘉啊！小女子佩服。”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秦思语“呵呵”两声，“你用言语去试探假太子，不啻于敲锣打鼓地告诉太后，你已经知道太子是假的了，难怪跟着就有人追杀你。”
　　虽然早已经猜到答案，但这个答案太过震撼，李余还是不敢相信，他仿佛想要找个人来推翻自己的猜想，所以问了出来。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你又怎么知道是太后娘娘？”
　　思语一看李余的表情就知道这位见惯了后宫争权夺利的太子侍卫，还是把人想得不够狠毒，淡淡反问了一句：

　　“你说呢？前儿若我没救下你的太子，沈长璟现在已经死了。至于我怎么知道？太子身边除了你就是福喜，你就不说了，但福喜是太后从小派来伺候太子的，你应该知道，福喜听令的人从来就不是太子，而是太后。假太子连你都没瞒住，难道还能瞒住天天近身伺候的福喜吗？”
　　李余摇头：“当然不能。”
　　“对呀，但事实上就是瞒住了呢，那就只能说福喜是知道的，福喜知道而不是说，那就只能是他真正的主子干的这件事。李大人，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李余一点都没听出思语话中的嘲笑，瞪着眼摇着头，喃喃：“不会！不会的！那可是太子！是大宛国的储君！是我们未来的皇上！”
　　思语冷冷道：“正因为是储君，是未来的皇上，才会这样费尽心机地狸猫换太子。如果是你，杀了就杀了，谁会花心思来弄个假李余出来？”
　　在这个国家里，要杀死一个平头老百姓或许很容易，但要杀死一个太子而不被人察觉，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以永祐帝对太子含含糊糊的态度，太后反倒没有那么笃定自己能全身而退。
　　或许，这就是他们不得不弄个假太子出来的原因。
　　永祐帝，才是关键！

　　思语端起茶盅到唇边，发现茶早已经冷却，又放了下来。
　　“事已至此，给你一个建议，可行不可行，全在你一念之间。”
　　李余此时骤然知道沈长璟还活着，脑子已经乱成一团糨糊，又因思语已经多次救过他们主仆二人，心里已然信任于她，下意识便说道：“秦小姐，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