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检票口,他截住两个女孩,问她们怎么走? 玲姐瞪他,似笑非笑:怎么走?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难不成要我们送你。说完,从他手里拿过湿包袱,挽起女孩走开了,女孩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见两人走远,他忽然追上去,慢着,我有个朋友,他开车来码头接我,要不,你们搭个顺风车,去哪我叫他送你们。 好啊!玲姐欢叫。 阿帆左顾右盼,冷不丁胳膊就被揪住,整个人被搂在了别人的怀里,玲姐啊一声,以为有人打劫,待她看清,见一个比阿帆高半个头的男子,大嗓门一声喊:好小子!总算又见面了。 阿帆被来人身上的汗臭熏得捂鼻孔,这时抬起头,也一拳砸在对方胸口,老大,正说你呢! 之后是热烈拥抱,来人蛋黄脸上衬着一副黑边眼镜,一腮的黑胡须茬很显精神,他是阿帆的大学校友,叫舒野,高两届,据他自己说,在党报中混出名堂,是海都颇有名气的记者,报社还给他派了专车。 两人自顾高兴,旁边的玲姐不耐烦了,拽了拽阿帆的衣袖:帅哥,在等你朋友送我们呢! 阿帆方才回过神,转头问舒野,这是我同路的两个朋友,顺路搭你的顺风车。 啥顺风车?舒野看着两女孩,直挠着头。 你不是说开车接我吗? 俺有说过开车来吗?舒野张大眼睛,阿帆眼睛张得更大,玲姐见状,脑袋一歪:逗我们玩呢!算了,妹子,我们走! 舒野拦住玲姐:好了,既然我这兄弟答应你们了,菩萨总要送到庙。说罢,顺手一扬,拦下一辆的士,朝司机塞了二十元钱,将两女孩塞进车,阿帆直看到出租车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方才扭过头,见舒野朝自己怪笑,问他:怎么了? 你小子不简单!俺到这里,花了一个月才吊到女孩,你小子!脚还没踏上岛,女孩子就吊上了两个。咳,你手上不捧玫瑰花,拿这零碎花朵做啥? 瞎说!路上碰巧认识的。阿帆低头看着还攥在手里的海棠花,想藏起,却又在手心摊开,忽然一拳砸在舒野胳膊上:还没找你算账!你的专车呢?你真说过要开车来接我的,真不认账了? 啥专车?那是公车,公车岂能私用? 几时见你这么有原则过?进党报了,也学会装腔作势了……问题是,现在我们怎么走,也打的? 说话当中,见舒野从路旁推出一辆自行车,虽是价格高的山地车,却缺了一个刹车把,坐垫咧了口,还比不上他们大学时买的二手自行车,阿帆气得鼻孔冒烟,反倒乐了。这就是你的专车?你找的什么党报?你这名记者的待遇可真高啊! 去他娘的党报!俺不干了。 不干了? 跟你说吧,兄弟,我前天刚从报社辞职,配的车交公了。 你辞职了?怎么?又出事了……你还答应我,想办法把我也弄到你们报社!你别害我!这次大老远来,就冲你这话,别把我给挂起来了。 天无绝人之路,上车吧,老大还在。 舒野蹬着山地车,阿帆跳到后座,很不习惯,但是,在大学校园,他几次搭舒野的自行车后座郊游,那时春光明媚,但感觉会随时间改变,阿帆问:哪个垃圾堆里捡的? 急急忙忙,跟院里的修车师傅要的,哪想到你小子有本事,来海都还有美女前呼后拥,大哥不想掉你面子,美女不走,这破车也搬不出来。 哈哈,你也怕掉面子?为面子赖账,值得吗? 我几时赖账?看场合……话未说完,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前方,车门打开,居然是小红,跨出车门,走过来,手中拿着阿帆那件湿漉漉的西装交给他,目光让人怜惜:大哥,差点忘了,你的衣服,实在对不住,弄成这样。 她背后,玲姐从车窗探出头,笑得很妩媚:帅哥,这就是你说的专车啊,好棒! 舒野面子扫地,看着玲姐,反倒爽朗大笑:你真幽默,小姐,哪次请你喝茶! 别乱叫人家小姐!小姐是什么?哎!你在海都呆久了吧?也学海都人了?会泡茶吧了? 小红又跑回出租车,阿帆很是落寞,看到手中还捏着的那枝海棠花,依然精神,在小红一只脚跨进车门时,他喊起来:小妹妹! 女孩回头,愕然看他,阿帆吞吐了一下:你,你的花! 女孩灿烂一笑:你拿着!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红棠,红色的红,海棠的棠。 出租车绝尘而去。
这时,又有一女孩走到阿帆面前,一身休闲装,脚上旅游鞋,背上帆布包,一抹刘海罩住眼睛,显得清秀而忧虑。 大哥哥,求你帮个忙。 阿帆迷惑地看着她。 我钱包被偷了,都好多天了,想回去都没路费了,大哥哥能不能…… 舒野一把抓住阿帆的胳膊,扯他走开,我们走吧! 女孩还在后头哀求,大哥哥,要不给我五元钱,让我吃点东西吧。 阿帆说:她好像遇到麻烦了。 狗日的这海都,大街上多的是这种乞丐,你管得过来吗? 背后的哀求又传来,大哥哥,要不给我买个面包吧…… 阿帆被舒野拽着走,心底却执意要将这次绅士行径进行到底,于是甩开舒野的手走回女孩身边,只听得舒野在背后嘟囔:海都这种变花样骗钱的人多了去了,管她! 阿帆在口袋中好不容易掏出五元钞,正待递给女孩,被舒野一把夺回,硬塞回他手里。舒野自己却掏出一张十元钞递给女孩,没等道谢,仍旧拽着阿帆按回到自行车后座,车蹬起来,舒野说:你这样不行,看起来做了好事,但这是海都,不是学雷锋的地方,这样随意施舍会成为负担,这是个很现实的地方,说得难听些,满城都是乞丐,你哪天落到这一步,到时看看,谁会给你这几块钱……
日期:2011-09-21 23:54:06
2、城中村之传奇
观音墟街区有一个观音庙,庙中至今还燃着香火,据说相当灵验,整个街区就沿用了这个古意盎然的地名。
有一次,舒野特意领阿帆寻访这个观音庙。它位于街区偏北,在深巷里闾中被民房簇拥着,大约建于民国年代,其建筑格局与左右民房并无二致,只是大门两边各摆了一个石墩,门口插着一面脏兮兮的黄龙旗。一进两间屋,似乎经历太长烟熏火燎,特别的阴暗陈旧,最里边供着一尊佛像,香火一直缭绕。有人来时,一个年迈的师娘就敲响木鱼,让人顿时感觉时间的幽深和空间的灵幻。
若是再宽敞一点的大院落,兴许会辟成古迹,圈起来收钱,但就这么一个狭窄阴森的空间,还是能时不时升起香火;两侧烟熏的古墙上,挂了两排或旧或新的锦旗,内容无非是“观音送子,菩萨显灵”、“苦渡众生,救苦救难”的字样。
阿帆就被舒野安置在这个城中村。
住在这里也是阿帆的选择,他也在舒野租住的一房一厅里挤过,一人睡房间一人睡大厅,谁都让着对方,抢着睡客厅里的木沙发。
有一天,来了个女人叫阿美,阿帆就要出门,舒野逮住他说,阿美她住里头,咱俩住客厅,你我是兄弟,挤一挤就过去了。阿美倒是没住两天就走了,阿帆还搞不清他们的关系,没两天又来另一个女人串门,见阿帆在,聊两句就走人,舒野也没做太多介绍。后来她串得更勤,有次两人聊到里间,呆了个把小时,待舒野送走女人,阿帆敲打着有点落枕的脖子对他说,我得租房了。
舒野瞪大眼睛说,租房?租个屁!别去浪费那个钱了,在这跟大哥挤了呗,都从苦海中爬出来的难兄难弟,挤一挤对付着就过去了。别管这狗日的女人,有意思就意思呗,还盼着跟她男人分手来跟我过日子,有这个必要吗?顶多就解决一下生理需要,俺实打实告诉过她,就算她清清静静的一个人,我也未必娶她。
我迟早要找房子,而且,我也想清清静静的一个人。
舒野见他执意要住出去,就不再勉强。带他到观音墟来时,他说过,这里的人五花八门,小贩、民工、发廊小姐、吸丨毒丨仔、逃犯、小偷小摸……住这里不需要办证,拎个包就可以租房住下来,保不准哪天身边冒出个十恶不赦的歹徒来,但房租在海都中心绝对算便宜。
阿帆是来掏金的,全部家当带过来也没凑起多少盘缠,有心到这城市里来长期抗战,用钱都得计划。阿帆把自己定位为体面人,内心却有颗平民心,在这个外来人聚居的村落,感觉扩大了接触面。
进入房间须穿过一条幽暗的甬道,从侧门上三楼,走到楼道,两侧都是租户,七八户的样子,每户一个单间,不足十平米,两个公用卫生间设在走道尽头,卫生间外是公用洗漱台,房租二百五。在房间里的光线不太好,又与另一栋楼窗对窗,相距不过三尺,只是这边高出半米,勉强可以看到对面屋顶上长出来的一簇荒草,还有草丛中那一尺半的天空。
刚进这房,房里的陈年气味让就人受不了。哗啦拉开窗帘,对面一个短发浓眉的女子正在倚窗通电话,抬眼跟阿帆对视一下,匆忙缩回脑袋,拉上窗帘,声音还在帘后持续。海都话跟南洋很多国家的话一个味,像碎铁烂铜的碰撞,不知所云。
在这座城市有了安顿,下一步就是找工作,舒野临走,硬往阿帆手里塞五百元钱,说:老弟,先拿去用。
怎么了?我还没落到要你施舍吧?
啥?施舍?哥的钱,寄存在你手里,这叫施舍?当不当俺兄弟?拿着,工作嘛?慢慢来,先到处逛逛,这次让你来,可能有点仓促。
我知道,海都没有铁打的饭碗,今天干得好,明天老板一不高兴就让你走人,我做了长期抗战的准备,老大你别放在心上,打心底我还是喜欢海都的,即使你不在这里,我也会瞎跑来……放心吧,兄弟!我会混好的,哪天真混不下去,再跟你伸手也不晚。说完,他又将钱执意塞回舒野手中。
舒野还是过意不去,可他自己也挂起来了,抽烟喝酒的开销也大,同样捉襟见肘,聊到这一步,这个大块头有点荡气回肠:是的!咱俩是兄弟!你千里迢迢奔我来,我就认了你这兄弟。在学校,咱俩共过患难,哪天你有啥难处,尽管跟我说,为朋友两肋插刀,俺舒野绝不含糊,在这座城市,相信咱俩的才智定可以打拼出一块天地。
听这一席话,阿帆为之动容,慷慨地说:士为知己者死!他朝舒野伸出手,两只手又紧攥在一块,阿帆感觉,这两只攥紧的手,升上了这座城市的天空。
人才市场位于城东红星路,半天工夫,大巴车才喘着粗气将阿帆送到。
市场格局不大,里边人头攒动,能挑选的职位却不多,但市场的管理方绝对不会窘迫,光求职者每人缴纳的十元登记费,足以将他们喂肥。在这个年轻省份,尽管这两年经济不景气,职位有限,每年就有数以万计的毕业生等待就业。面对这块蛋糕,人才市场得以迅速扩张,在几个街区又新增两三家,可招人的单位有限,管理方得四处邀请用人单位入场,甚至周二和周四不收场地费,就有很多皮包公司混进来,市场就这样维持着表面繁荣,羊毛最终还是出在求职者身上。
舒野跟人才市场管理方有过交道,阿帆就享受关照免收登记费,领表填了,可是所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很难钓出像样职位,去应聘文秘时,才知道但凡为个职位均是清一色注明女性,年龄还得在二十五周岁以内。
在人群中走累了,阿帆抬头,见一个招聘点有个福态女人朝他招手,就像是工作在招手。走上前,对方主动问他找哪方面工作?他回说哪方面工作都行;对方接过简历,看一眼后说,你这专业适合做记者,编辑也行,怎么样?
可以啊!
女人脸上堆起笑容:我们是这样一个流程:你先缴二十元手续费,这样你的工作就有保证,我们给你确定工作后试用期一个月,合格后留下来;在接受我们的服务后,作为酬劳,你挣得的头一月工资将返还一半给我们,以后我们不再抽取其它任何费用。
绕了大半个弯,阿帆终于弄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抬头:这么说,你们并不是什么编辑部,而是职业中介?
没有,这是人才交流中心,哪来中介啊?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工作的性质,跟职业中介倒有点接近,关键是你需要的是一份工作,不应该在乎得到这份工作的渠道,对不对?在海都,满街都是找工的人,都盼望一份工作,所以,得到一份工作确实不容易。
你能确定,可以让我去干编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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