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环绕音响也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看枪战片。每次银幕里有人摸出一根黑黝黝的钢管,我就要捂耳朵,跟小时候春节见有人点鞭炮就捂耳朵一样。
“你干嘛,粗俗!”Josie瞪了我一眼,我便不再捂了,任由鞭炮在耳边轰炸。
影片放了三十分钟,我已经知道了后面九十分钟的情节走向。同理,我如果只看结尾的三十分钟,也能猜出前面九十分钟的情节由来。
这种影片再拍一百部,也是同一个流程——
第一步,乡下小子闯上海,他肯定有一个听说混得不错的同乡大哥;
第二步,两兄弟叙完交情,肯定要去见识大城市的繁华,而且一定是去夜总会;
第三步,夜总会一定会有个性情怪异的黑帮老大耍威风,同时,舞台上肯定有个璀璨夺目的美女出来唱歌,吸引满场目光;
第四步,肯定是哥哥迷上黑老大的威风,弟弟迷上美女的风情;
第五步,两兄弟立下雄心壮志,然后进入帮派,杀人放火,走私越货,而且一定比别人表现好,职位升得比别人快;
第六步,两兄弟一定会决裂,然后分道扬镳,理由可以多选一,涉及性格、道德、理想、甚至民族大义,等等等等;
日期:2010-02-23 10:17:51
(30)
第七步,两兄弟分开后一定各自实现了理想,哥哥篡位当了黑老大,弟弟插足抢了人家老婆,而且这个被篡了位又被抢了老婆的,很可能是同一个倒霉蛋;
第八步,一定要出现某个理由,让两兄弟非杀掉对方不可,而且最先死掉的,多半是那个刚抢来的老婆;死因肯定是替弟弟挡了一枪,然后倒在他怀里说:你们是兄弟,不要为了我自相残杀……
第九步,弟弟一定不会听老婆的话,用各种方式表达自己复仇的决心;
最后一步,上海滩枪战片的经典结尾出现——
弟弟穿着很酷的风衣单刀赴会,在弹头横飞的慢镜头里走时装秀,而且永远不中枪,一抬手就倒一排小喽啰,不回头也能射中身后,扫一眼就知道楼顶有几人;
小喽啰会不停的涌出来,直到闯进黑老大的办公室,然后弟弟面对哥哥,闯关者面对终极BOSS;
两人一定要花点时间忆往昔,然后声泪俱下痛诉对方,最后才开枪。有可能是弟弟活,有可能两个人都不活。
但哥哥一定得死翘翘。
因为影片必须向社会宣扬,任何犯罪组织的头目都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挑座位的时候保留了一手。
我们坐在左侧靠墙的位置,她坐外边,我坐里边。这样的好处就是——我可以将荧幕和她的侧脸同时纳入视野,若影片不好看,至少我还能欣赏一张现实中的娇美侧脸。
Josie看得颇有兴致,表情还随着剧情而变化。
她的面颊如牛奶一般,肌肤映上一层荧光,更显得娇嫩无比,屏幕上的光影变幻仿佛都能在其中反照出来。
每次偷偷朝她看上一眼,我都心摇神驰,激荡良久……如果世上有什么比美酒更醉人的,一定就是眼前这张容颜。
“看够了吗?”谁知Josie突然转过头来,将我的目光逮个正着。
我像偷看人洗澡当场被抓一样,脸唰一下热得发烫,尴尬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女人的直觉。”她眉角飞扬,得意一笑,继续分析道:“从影片放映到现在,我有一半的时间感觉脸上烫烫的,那一定是你灼热的目光。”
听到如此精妙绝伦的推理,我发现自己500多集的《名侦探柯南》全白看了。
“我好看不?”Josie偏头望着我,眼神里似笑非笑。
这个问题就像幼儿园里,阿姨每天早晨都会用高高的嗓音问道:小朋友们香蕉好不好吃?小朋友整齐的回答:好——吃!阿姨又问:小朋友们想不想吃香蕉?小朋友整齐的回答:想——吃!阿姨最后问:小朋友们我给香蕉你们吃好不好?小朋友表情不变整齐回答:好——!
Josie的问题跟幼儿园阿姨的问题是同一种性质,都只有一种答案。所以我也表情不变的回答:“好——看!”
她满意的回过头继续看电影。表情就像刚刚上台领完奖状的三好学生。
日期:2010-02-23 10:23:25
(31)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女人的幼稚面。前辈曾教导过我,说女人最初都是幼稚而单纯的,她们的人生宗旨就是做好女人。而“做好女人”反映在年轻阶段的最主要意义就是“取悦男人”,所以当女人们尚未将注意力转移到子女身上时,她们人生里最重要的事情都是围绕着“取悦男人”这一目的而来。
不管后来女人们的心境如何升华,或者性情如何激化,甚至欲望如何变质,她们内心深处那一股与生俱来的意念永远不会变——只是想做好男人身边的女人而已。
所以对女人的每一句赞美,尤其是男人的赞美,在她们听来都是对自己人生价值的一种肯定。
我不由得又想起了Josie的身份。
如果前辈的论断,以及我的种种猜测都没有错,那么一个令我耿耿于怀、不忍接受的社会称呼,将无情的扣在这个娇美的女人头上。
有没有可能,老天爷再奇迹般的给我一个例外呢?
“我想提个问。”犹豫了很久很久,我终究还是开了口。
“问吧。”她依旧看着荧幕,若无其事。似乎早猜到了我要开这个口。
其实我的问题简单至极,只要硬着头皮丢出一句“你是不是二奶”,这么多日纠结在我心头的疑虑和不安其实全都含进去了。然而想问出口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又不能使对方敏感,还必须结合语境、关系和情绪。
做一个文明的华夏子孙真他妈不容易。
“你……是住在凌霄阁吗?”思量了半天,我还是选择了以房子为切入点。两万八一平的房子,像我这样的收入,有多大面积我就得奋斗多少年。
“废话,你上次不是去过吗。”
“你爸妈买给你的?”我记得她暗示过自己没有工作,如果既不是自己赚钱买的,也不是父母提供的,那只剩下我最害怕的那种可能了。
“别人送的。”Josie依旧面无表情,轻描淡写。
然而这四个字却如雷一样轰炸在我心里。
大学上基础会计课的时候,老师说“其他应收款”、“其他应付款”这两个科目就像两个垃圾桶,任何说不清的收入和支出都可以往里面塞;
学校里也有很多人喜欢互称“哥哥”、“妹妹”,这也是两个垃圾桶,任何扯不清的男女关系也能往里塞;
如今Josie的一句“别人”,本应也是个令人想入非非的垃圾桶,如果在其他情况下,我也许还能从里面翻出点可以接受的关系……
但是能送车送房的“别人”,能是什么人呢?
日期:2010-02-23 10:27:19
(32)
我心里像打翻了一个墨水瓶,沉重而阴冷的墨汁迅速扩散,侵蚀着五脏六腑。话已经说得如此明了,明了得我都不用编造新理由来辩护了。
这种心情就像大四的时候考验,刚考完就知道肯定过不了,但还是要等到成绩正式公布才会死心。
在撞到南墙之前,人人都觉得自己是崂山道士。直到撞得头破血流,才会骂道连神仙都不讲义气。可这究竟能怪谁呢?
“挺好的,你……这么年轻,就有家了。”我心里酸溜溜的。酸的并不是因为彼有而此无,而是穿插在中间的一个“别人”。
“家?”Josie却满眼幽怨,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把那当家。”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虽然我每天都从那儿出来,晚上还要回到那儿去,但我一点也没有家的感觉。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模一样,在车库停好车走出来,在电梯里翻钥匙,打开防盗门……我站在门口,却怎么也不想进去。房子很大很漂亮,要什么有什么,可我就是不想进去……”
她神情木然的望着荧幕,眸子早已经没有聚焦点。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说这些废话呢,你觉得有意义吗?”她突然转过脸来,盯着我的眼睛。
我愣了一下,像被点了哑穴。
Josie朱唇轻启,幽幽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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