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桃花开》
第27节

作者: 尹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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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玉门关外放了颗棋子:“陈兵关外,里应外合,戎人大军可叩关而入,一举两得。而无论哪种方法,我们都难以招架。”
  孙焕道:“我已派斥候前去报信,希望守军有所准备。”
  公孙显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殿下才传令让大斗军和健康军在甘州拦截宇文鄯,若健康军真的反了,殿下和百名越骑岂不狼入虎口?”
  孙焕死死地盯着甘州二字,随即转身摘下长剑:“我亲带赤水一部往甘州,叔雅速报朝廷,调集宁寇军入凉州镇守,传令会州新泉军往甘州。并会同都督府尹杜襄及仓曹征调粮草。”
  公孙显颔首,叹口气:“年关将至,却免不了一场恶战。”
  一夜之间,凉州城里已经戒严。

  都督府里人人都在忙碌,无人有多余精力来照顾晚云。
  而这时,方庆却找了过来。
  他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晚云,长叹口气。
  “随我回去吧。”他说。
  看到他,晚云忽而有些恍如隔世之感,鼻子又是一酸。
  “我不能离开,”她小声道,“我要等阿兄回来。”
  “就是他派人来打招呼,让我带你回去。”
  晚云一怔。
  方庆看着她的模样,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头发也乱了,仿佛刚刚流浪回来。
  纵然心里有气,方庆还是不由心软。

  “他若非念着你,怎会在百忙这种还想着派人来找我?”他说,“听话,回去吧。”
  晚云望着他,擦了擦眼睛,终于点头。
  因为戒严,凉州城里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坊巷和街市房门紧闭,街上人迹罕至。
  晚云在洛阳长大,在她的印象里,城池有一副固定的模样。妇人们坐在坊门前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蜚短流长,街市上飘香的胡饼,有撒了芝麻和没撒芝麻的,有人不喜欢芝麻的油腥气。远道而来的胡商未及修整,赶在收市前抖开满是宝贝的包袱。
  经过珍宝阁时,那院门紧闭,仿佛已经人去楼空。
  回到仁济堂,方庆对她道:“从今日起,你就待在家中,哪里也别去。”

  晚云低低应了个是。
  昨夜的事,方庆没有另责备晚云。她却仍情绪低落,草草地梳洗一番,换了衣裳,便坐在自己房间里不出门。
  方庆的妻子周氏做了一碗面汤端去给她,只见她抱膝坐在榻上,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周氏与晚云一向熟悉,这副神色,她是第一次在晚云的脸上看到。
  “怎么了?”她笑笑,“你师伯说,齐王殿下还记得你?这岂非好事?”

  听她提到裴渊,晚云又觉得内疚起来,眼圈再度发红。
  “我……不该来凉州……”她吸着鼻子,低低道,“若不是因为我……宇文鄯和姚火生那等叛贼也不会逃脱……阿兄的大事就这么被我坏了……”
  周氏将面汤搅了搅,放在一旁小案上:“你奔波了一夜,定是饿了,先把汤吃了吧。”
  晚云没有动。
  周氏道:“殿下若回来,说不定会找你。你若到时饿得一点气力也没有,如何去见他,又如何向他认错?”

  听得这话,晚云终于有了反应。
  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用袖子擦了擦,深吸口气,坐到小案前吃了起来。
  可吃了两口,她又不由看向周氏。
  “伯母……”她闷闷道,“我做下这些事,可会给师伯带来麻烦?”
  周氏微微扬眉:“怎么,到底会为你师伯考虑了?”
  晚云不说话。
  周氏叹口气,道:“我十四岁嫁给你师伯,如今三十多年了,也算经过风浪。裴氏夺天下之时,凉州也乱的很,匪盗胡虏,过一阵便要闹一回。但有你师伯在,仁济堂上下硬是毫发无损。这般能耐,莫说凉州城中的百姓,便是朝廷也嘉许得很,不然朝廷又怎会对仁济堂这般客气?放心好了,在凉州,还无人敢不买你师伯面子,齐王殿下也是一样。”
  晚云望着她,没再说话,少顷,继续吃面汤。
  整整一日,都不再有裴渊的消息。
  晚云独自待在房中,想了很多。
  这八年来,她不可谓不上进,拥有了让大多数人都无法企及的学识和手艺,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也是因此,她有了来找裴渊的底气,希望能像许久以前那样,能与他朝夕相处。
  但仅仅一夜,这自信就破灭了。
  她当年曾问过裴渊,为什么自己不能留在他身边。
  ——“跟着我,你随时会没命。”那时,裴渊答道,“就像今日这般,你跟着我,也是累赘。”
  累赘……
  晚云想,裴渊确实聪明,一语成谶。

  而梳理一番之后,她忽而清醒。自己离强大还有很远很远,虽然一心想帮裴渊,但如果不够强,就反而真的会成为他的累赘。
  就像昨夜一样……
  滴漏声声,丑时已至。
  晚云一整日浑浑噩噩,想得太多,终是累了,蜷在榻上睡了过去。
  房门支呀作响,迷迷糊糊间,她以为是风作祟。直至有一丝凉意佛开她的安全感,晚云顿感毛骨悚然,一下睁开了眼睛。

  只见有个人影正反手关上门,慢慢走入灯光之中。
  待看清来人,晚云长吁一口气。
  是谢攸宁。
  他略带歉意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谢攸宁所说地帮助,是让晚云借他一匹马。
  晚云想到了他的马,狐疑道,“军营里有的是良驹,为何向我借?”
  谢攸宁叹气:“我也知道你的马不好。”
  “我问的不是这个……”

  谢攸宁揉揉鼻子:“公孙叔雅当下让我听候发落,我的马和侍从都被收了,身上没有钱,又不能跟别人买……”
  “既然如此,你要马做什么?”晚云警觉起来,“莫不是也要叛逃?”
  “当然不是!”谢攸宁即刻否认,“我谢攸宁堂堂河西道右领军将军,永宁侯世子,岂会做出那等无父无君之事!”
  见晚云仍然戒备地看着自己,谢攸宁只得道:“我与宇文鄯不一样,他家就剩他一根苗,我家一百多口都在京师,还有五百多口族人在江州,我若叛逃,全家都要遭殃。莫说我家一向忠心耿耿,就算我狼心狗肺,也做不出这等事来!”
  晚云不置可否:“那你借马做甚?”
  “这你不必管。”谢攸宁道,“这你放心,我绝不是白吃白喝,日后还你一匹大宛良驹。”
  晚云不为所动:“你不说,我就不借。”
  谢攸宁无法,犹豫片刻,只得,道:“去肃州。”
  “为何去肃州?”
  谢攸宁道:“方才,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宇文鄯有恃无恐地带着一百多号人造反,西边定有接应和反军。沙州豆卢军和瓜州墨离军都是我的部下,如今殿下也往那边去了,为防万一,我必须走一趟。”
  晚云心中一惊。
  “你是说,殿下会有危险?”

  谢攸宁沉重地点头:“孙将军已率赤水军前去救援,可那边毕竟是我的兵马,只怕他的威信不足压制。”
  晚云的心狂跳着,只觉身上发寒。
  这一切,便是她被挟持,以致宇文鄯逃脱的恶果。
  “公孙长史仍坐镇凉州城。”晚云又道,“这番道理,你何不去跟他说,让他放你去沙洲和瓜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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