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有耐心,他看着她,听着她说话,神色虽然依旧平静,但眉目间浸染阳光,竟然带着些许的温柔。
谢攸宁自诩对裴渊十分了解,也是头一回看到他这个模样。
怪异,着实怪异。
谢攸宁忍不住对晚云埋怨:“你既然与九兄有这般渊源,为何这一路从不告知我?”
晚云不以为然:“你又不曾问。”
“我问了,你不说。”
“你问的是我为何要来找阿兄……”
二人一路拌起嘴来,裴渊看着他们,只觉无奈。
三人从校场走到官署。正要进门,一名侍卫迎出来禀报,有几名将官从别处赶来,有要务与裴渊商议。
裴渊原想着带晚云去用早膳,见得如此,知道是不成了。
晚云也知道他忙得很,并不勉强。
裴渊看着她不情愿的模样,转而吩咐侍从照料她。
“用早膳罢了,何须专人伺候。”谢攸宁道,“我也要去用早膳,让我带他去好了。”
晚云以为谢攸宁会带她到别处屋子里用膳,不料,他去的地方是伙房。
一路上经过兵营,卫士们结着伴,或是在房前晒太阳,或是一道吃早膳,见了谢攸宁,通通停下来,叫声“将军”。
谢攸宁一路答了,却不时用眼角瞥着晚云。
晚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道:“阿兄昨夜来找我,说他不曾怪我。”
谢攸宁道:“然后呢?他还打算送把你送走么?”
“自然还是要送。”
谢攸宁扬眉:“故而他只是不曾怪你,你就不难过了?”
“他可不止是不怪我。”晚云理直气壮,“他还许我将来随时去看他。我们八年不曾见面,我先前都担心他不认我了。”
谢攸宁听得这话,更加好奇。
“八年?”他说,“你们究竟是如何认识的?九兄那般人,怎会收你做义弟?”
晚云张张口,却扭开头:“不告诉你。”
谢攸宁:“……”
二人说着话,伙房已经到了,门前排着长长的队。
谢攸宁走过去,行礼打招呼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晚云忍不住问谢攸宁:“我阿兄也会像你这般,到伙房来用膳么?”
“你阿兄?”谢攸宁忍不住蹙起眉头,“你姓裴还是他姓常?”
晚云脸色微红,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音,道:“小谢将军不必吃醋,虽然阿兄比九兄是亲近些,可阿兄想必还是惦念你的。”
说完这话,晚云仿佛又发现一个得意之处。阿兄听起来就是她一个人,不像九兄,听起来还有一大群人追着喊,没意思。
她忍不住暗自勾了勾唇角。
谢攸宁忍不住停下来看她:“常晚,对我放尊敬些,叫三兄。”
晚云笑得更盛,唤道“好嘞,谢三郎。”
那笑意在晨光中格外耀眼。谢攸宁怔了怔,默默转过头去:“就你无礼,快跟上。”
忽而遭遇了冷脸,晚云自觉得意忘形了,赶紧收了笑脸,默不作声的跟上。
谢攸宁道,“九兄平时忙得很,有时恨不得觉也不睡,只将眼珠黏在舆图和文书上,不轻易离开官署,通常不会上这儿来。”
晚云反应过来他答的是先前问的话,料想他不至于生气,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自然地领着晚云,进了伙房,这边盛一些,那边舀一点,将一碗粥塞到晚云手里。晚云看了看,只见有菜有肉,很是丰盛。
“要饼么?”谢攸宁转头又问道。
晚云摇头,忽觉后背被戳了数十道锋芒。
回头一看,伙房的厨子和排队的卫士都齐刷刷地看着她,议论纷纷。
她不由哂然。自己这打扮,怎么看也是个小随从,却要劳驾谢永宁这堂堂右将军来给她盛粥拿饼,这算是个什么天大的福分?
“你吃,我不饿。”她忙粥塞回谢攸宁手里。
谢攸宁朝她身后看了看,忽而一把揽住她的肩头,对众人道:“此乃我兄弟常晚,随我到营中历练,弟兄们多多照拂。”
士卒们得了他发话,则随即纷纷露出了然之色,笑嘻嘻地朝晚云打招呼,颇是热情。
晚云将谢攸宁的手拉下来,道:“谁是你兄弟?”
“就你不领情。”谢攸宁忍不住弹她的头:“我发了这句话,他们就认识你了。日后你饿了,可自行来伙房找吃的,不必等到饭点,懂了?”
原来如此。她摸摸脑门,道了个谢:“谢将军。”
谢攸宁嗤笑一声:“刚才不是叫我谢三郎么?”
她狗腿地笑道,“是小的嘴碎,以后不敢了。”
谢攸宁边吃边道:“叫都叫了,以后就这么叫吧。”
晚云怔了怔。
“我说真的。”他回过头来,眨了眨眼:“你我年岁相差不多,又是共过患难的兄弟,无需在意那些虚礼。”
晚云笑了笑,不敢当真。
谢攸宁早膳还没吃完,就被裴渊的人叫走了。
晚云吃罢早膳,走回官署。只见官署中人来人往,晚云料想裴渊忙得很,便不去打扰。一个人穿梭在营房间,没多久,闻到一股药味。
顺着那气味,她来到一处院子里,原来是医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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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就有药房,长长的案上放着医案、医书、小秤,还有尚未包扎的药材。后面一排带方格的木柜,想来里面是药材。
一个童子从外头进来,看晚云一眼,道:“医官到营房里巡诊,你下晌再来。”
他想必把她当成来看病的了,晚云“哦”了一声,问道:“这里可还有别的医官么?”
童子道:“你新来的?你住在西营还是东营?西营有西营的医官,东营有东营的医官。”
晚云好奇地问:“每营有几位医官?”
“五位。”童子有些不耐烦,说,“你的问题可真多。若没别的事,别耽误我抓药,我快忙不完了。”
“我可以帮你。”晚云笑道,“我家是开医馆的,我识得。”
童子狐疑地看她,似乎不信。
晚云也不废话,只拿起案上几张方子,挨个看了看,随口就说出了它们是治什么病的。
童子露出惊讶之色,这才闭了嘴。
“你要帮我,也不是不行。”他眼珠子提溜转,揉了揉肩膀,道,“我来念,你来拣。”
“我们左右开弓,岂不更快?”
童子一脸认真:“那不行,你虽认得药方,可不一定认得药。总要有人在一旁盯着,否则吃药吃错了要死人的!”
晚云横竖无事,也不计较,由着他指挥,自去干活。
那童子拿起一张药方,朗声念道,“通草、辛夷各半两。”
晚云等了等,问:“没了?”
“你自把这两味拣了,我再往下念。”
晚云道:“你念完了我再拣。”
童子拧着眉道:“你能记清?”
“有何不能?”
童子狐疑,又继续念道:“通草、辛夷各半两,细辛、甘草、桂心、穹?、附子各一两。”
“几份?”
“三份。”
晚云抽出三张草纸,工工整整地排在桌上,拎着小秤站在药柜前。童子看她并不先找通草,而是遇见什么抓什么。她在最左边看见桂心,在手上拨弄了一会,大致一抓,放在秤上正好三两,再匀成三分,不多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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