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校长,你把所有学生都转移到平安地带,你救了村支部。你是有功之人。你有什么责任?”
“第四次洪峰的消息没有及时送到,是我贪玩造成的!”
“不还有秦晴吗?”
“怎么能怪她呢?”
“假如巡江艇不碰到你们,你就没有这个思想负担了。”
“巡江艇不碰到我们,他们一定会把消息告诉可靠的人。”易洲拿手捶着头,“还有一件事,我在乡政府听到的秘密,丨党丨委会开会已经研究向上推荐秦伯伯任副乡长,当天晚上回来后,我就光想着写爸爸平反的材料,如果我及时告诉他,引起他的重视,可能就是另外一个结局。”
易洲咬着牙要坐起来,医生按住他:“别动!还要躺一个星期才行。”
医生走后,易洲:“妈妈,我讲,你写,给秦晴发一封电报。哪怕给一个字也行,告诉她,我还活着。”
徐慕贞冷冷地说:“有这个必要吗?你们不是什么关系也没有吗?”
“不!不告诉她,她,还有秦伯伯他们会自责的。”
徐慕贞依然迟疑,她握着儿子的手,温婉一笑:“假如真的像你讲的,你有责任,那现在告诉他们,不等于是自找麻烦吗?”
易洲:“我在江心洲,秦伯伯把我当成自家人。我怎么能为了逃避责任就把自己的生死信息都隐瞒掉呢?这个电报要发,一定要发!”
护士进来,看了看吊针,调试了一下,说:“病人体质还很虚弱,多休息,少劳神。”
护士走后,徐慕贞说:“听你的,我写个电报稿,念给你听,认可了就发。”
电报稿写好了,也认可了,徐慕贞正要出门。医生来了,大嗓门,跟易洲问话:“还能回忆起来当时的情形吗?”
易洲点点头,又摇摇头。
徐慕贞:“医生,我儿子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难说!”
医生走后,徐慕贞拿着包去邮局。走到门口,易洲喊:“妈,你回来。”
徐慕贞回身。易洲伸手。徐慕贞从包里把电报稿掏出递给他,他展开来,又对折起来,刺啦刺啦,撕了。徐慕贞疑惑地看着他,他说:“以她的性格,接到电报,她一定会赶到这里。”
徐慕贞点点头。
易洲:“这辈子我可能都不一定站起来了,不能拖累她!让她忘记我,记她回到穆广身边。”
两个月后,易洲站了起来,能够到室外行走。他独自从外面走回来,蹒跚而行,满头大汗,但很兴奋,坐下来,拿起笔,起草了一封电报,郑重地递给母亲:“我要告诉她!”
在给不给秦晴发电报这个问题上,徐慕贞与易洲的想法正好相反。当初,易洲康复不见起色,易洲对秦晴绝情,徐慕贞希望秦晴来用爱情助力;后来,日渐好转,易洲想念秦晴,徐慕贞害怕他们续缘,因为,大上海的易洲与江心洲的秦晴完全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当断不断,反家其乱。他爸爸易里峰吃的不就是方面的亏吗?
今天,易洲兴冲冲地要她发电报,她没有表现出任何迟疑。在邮局门口树下的长椅子上,她独自静坐,心问口,口问心,反复掂量。如果电报发了,凭秦晴对易洲的感情,她一定会来上海。当时在泥汊的时候,她已经叫徐慕贞“妈妈”了,她是铁了心爱易洲的,这份感情不应该被漠视。如果她来上海了,她会侍候易洲的,一旦侍候易洲了,一盆清水就变成浑水了。
想了很久,电报没有发。但她小心翼翼把电报稿收藏起来了,因为她觉得这是真正为易洲好,也为秦晴好。她坚信将来有一天,易洲会理解,感谢她。
从第二天开始,易洲就问:“秦晴回电报没有?”
“暂时还没有!”
易洲焦急地等待。母亲:“你希望什么样的结果?”
易洲:“我很矛盾,我又想她来,又怕她来!”
易洲每天在医生规定的运动量上加倍锻炼。有一天下雨,他滑倒了。一拍片子,医生说,受伤时折断的肋骨,本来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又出现了裂痕,麻烦更大了。
卧床。失望。
又过了一个月,易洲再次坐起来,他问医生:“我会不会终生残废?”
医生:“你身上所有的零件都不缺,按理不能算残废。但是,你的身体状况恢复得怎么样,有待观察。”
易洲:“这么说,我有信心。”他对母亲说:“我答应过秦晴,等爸爸平反后,我接她到上海来。平反的时候,就写我们家有四口人。”
母亲:“你讲什么我都依你。至于户口的事,得问问组织上。”
易洲一字一句地给秦晴写了封信,写好后,他对母亲说:“妈妈,今晚想吃稀饭。”
母亲:“夜间值班医生不顶用,医生叫你减少起夜次数,你还吃稀饭?”
“我想吃。”
稀饭盛来,易洲亲手把信封好,交给母亲:“用挂号信发!”
徐慕贞郑重地点头。但她没有及时发信,经过了太多的世事浮沉和人生跌宕,她不再像易洲那样感情至上,她非常理智,非常冷静,非常现实。
她拿着儿子写给秦晴的信,与一个闺蜜商量,闺蜜说:“不看也知道,这肯定是一封火热的情书。”她们预想,秦晴收到信,肯定像蝴蝶一样飞到上海来。秦晴到了上海,进入易洲的生活圈子,就拔不出来。这时,她的户口怎么办?没有上海户口,就没有工作,更重要的是,将来孙子户口随母,孙子就是农村户口了。费这么大劲,还要“一夜回到解放前”,这是何苦呢?
她去咨询了组织,组织同志说:“你想从乡下娶一个媳妇回来,这跟你丈夫平反完全是两码事。你想在平反补偿中增加一项,就是,补偿你家一个上海市户口,这个要求,一点政策依据都没有,更没有先例。”
旁边的人说:“你为什么要把两个相干的事,人为地搅在一块呢?万一影响你丈夫平反,你不是因小失大吗?聪明的,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节外生枝,知道吗?”
现实非常清楚,道理非常简单:第一,借助平反,解决秦晴户口,此路不通。第二,既然户口问题解决不了,发信给秦晴就是感情用事。
这封信不能发!
但是,这个道理跟易洲是讲不通的。他会义无反顾,甚至会返回高河江心洲。爱情让人弱智,所以上帝安排了父母做主。
徐慕贞到邮局,把易洲给秦晴的信,办了挂号寄出的手续,拿到回执后,忽然说:“我想再看看。”
邮局的人说:“你把回执给我。”
徐慕贞:“我就是核实一下信封上的地址,很快!”
她出了邮局,带走了那封信,也是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易洲数着日子等待秦晴的到来,等不来人,也等不来信。他问母亲看了回执。
于是,又写一封。这封信里夹带着一丝怨气。
管你是什么内容,徐慕贞一不做二不休,轻车熟路,如法炮制。主动让易洲看回执。
接着是第三封信,顺利进入母亲的收藏夹。
易洲不再写了。
在易洲对秦晴由失望到绝望,由绝望到绝情的时候,受秦耕久之托,穆广来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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