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大巴山里跟着红军走的人不少,虽说光荣了许多,也还留了些下来。可是好多都没有文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起,再说当初跟着闹革命的目的就是图个有房有地有女人嘛!仗一打完,就都只存有这点儿回乡种地娶堂客的念想。于是政府便在县城边,给他们修了一排排住房,帮他们讨到女人。每套房的屋后还有一块地。让他们拿着工资吃皇粮,就着屋后的地种种时鲜蔬果,安度余生。相公爸却不一样,他在部队扫盲时,蜕了一层皮似的边打仗边熬更守夜,总算学会了读,好歹还能象模象样的签自己的名,家乡又没有啥子很亲的本家,也就不一定要回乡下,就回到了省城。于是便在省属的一个厅里挂了个闲职,厅丨党丨委副书记。
衣锦还乡的相公爸到省城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大巴山去接相公妈和相公,这时候,相公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
相公爸走时相公才岁把,相公妈又是外乡嫁过来,独自拖着这么小的孩子守着几块薄地也实在艰难。好在山里人实诚,帮衬着她种那几亩地。相公妈也很会做人,为她干活时她都弄上好吃好喝的招待,打下庄稼也多给帮忙的人粮食,自己苦着野菜就稀果腹。偏偏相公自小体弱,一付白面书生象,一看就不是做活路的料。于是相公妈就在相公五六岁上给他抱了个比他大八九岁的童养媳。
相公娘子的五官长得还端正,就是线条太僵硬,手大脚大的,看上去结结实实,有一付下地的好块头。由于晒得黄黑黄黑的面皮上布满了黄麻子,人们都叫她麻姐。麻姐手脚勤快,家里家外干活都是一把好手,把相公也经佑得巴巴适适,还让相公去念了书,很让相公妈省心。相公妈心里喜欢,等相公长到十五、六岁时,便给他们圆了房。山里人穷,圆房时只摆了一桌酒,请了几个有头脸的本家来吃了一台,事情就算办了。圆了房的麻姐也真是争气,接下来的几年里,便给相公生了三个儿子,块块都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长得白胖俊秀,没有麻点儿,让人疼爱。
日期:2012-01-26 14:31:47
二. 相公
(三)
衣锦还乡的相公爸看到已长大成人、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儿子和三个活蹦乱跳、清清秀秀的孙子,高兴得老泪纵横、涕泗奔流,笑得来脸上起的一圈圈萝卜丝,可以抓下来拌碗凉菜了,当即便要接他们去省城。可一看到麻姐,一副山里人的土黄脸婆样,心里便涌起了一阵不快。再一问年纪,还比儿子大了许多。
相公脸胖,没有啥皱,可那相公的行为举止,却使他并不显年轻。麻姐咧,年纪虽说大得多,面皮却绷得很紧,好象把脸上的骨骼都绷出了梗,硬硬的,毫不柔和。这种面皮的人,不起啥皱,年轻时不显年轻,到了一定的岁数,就好象停止了不再长一样,就不再往老里显了,所以也还跟相公将就能配上。
相公爸光看外表还没看出来她竟大了那么多去。这一问他心里就更是不甘,一个将军的儿媳,象这个样子带出去说起来还咋个见人咯?!况且还一脸的大麻子!于是背地里便跟相公妈商量,想以童养媳是旧式婚姻,没有明媒正娶为由赖掉这门婚事。
风风火火象个男人婆样里外操持这个家这些年的麻姐,也不是好惹的,叽叽喳喳嚷得满山坡的人都知道:“哟,旧式婚姻,那他老俩口的是啥子婚姻唉?!没有明媒正娶!我十二三岁就进了他们家的门,那三个崽儿可是我给他们生的。没有明媒正娶,那现在有钱了,风光了,办也不迟呀!不过得准备四顶轿子;一顶抬我,一顶抬建中,一顶抬建设,一顶抬建民。”
一头是将军父亲,一头是家里顶梁柱似的老婆,还有主见极深的母亲,性格懦弱的相公便啥也说不出来。相公妈知道这些年来也全亏了麻姐,就这样把人家甩了心里觉得确实有些过意不去。更让三个大人服首贴耳的是三个离不开亲娘的孩子,最小的一个还没有完全断奶,相公妈便跟相公爸商量,先把麻姐带到成都再说。相公爸也害怕事情闹大了影响不好,只得同意。
来到省城,相公便被安排到邮电局上班,很快就摊上了去武汉读书的事。偏生麻姐过不惯城里人的生活,早八晚五的工作,住着巴掌大的一间寝室,周遭围着冷冰冰的大红砖楼房,看不到黄土绿田潺潺小溪,连下个面要点儿青剥个蒜掐根葱都得上菜市去买。她又不原再回到大巴山去了。有天府之称的成都平原上,那黑浸浸的油沙地深深地闩住了麻姐的心,于是相公爸想法找了一个成都远郊的公社,以老红军的名义帮她在那里落了户。除大孙儿刀建中随爷爷和爸爸住在城里念书外,其余两个孙儿便随麻姐住到了乡下。
日期:2012-01-26 20:35:33
二. 相公
(四)
从成都去武汉有两种走法,一种走法是坐火车到重庆,然后再乘船去武汉。虽说是要转车转船的不方便,那时候火车票和船票不能联运,紧张时弄不好在重庆得等上一两个星期,还买不到船票。可是幺舅的大哥三哥还有我们家都在重庆,那是绝不会让马亚蓉为难,早早的就会把需要的票给她预备好。再说幺舅是干什么的?他就是从重庆调到成都的,现在还跟重庆有工作上的往来,还要互相帮忙着订票,接待。他要张船票,不过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尤其是外婆,那三年里几乎是天天在念,要我们替她写信给幺舅,让马亚蓉从重庆走一次,让她好会会未来的幺儿媳妇。念得我们都不待见听,只要她一开口,我们就说;好啦好啦,你不就是要说我这辈子最苦的就是不会写,要求你们替我写封信嘛!写给幺舅,让亚蓉从这里去武汉读书,不要她操一点儿心,吃住我们都会替她办好。
外婆念到最后一年,终于把写了无数封信的妈妈也念烦了,不高兴的丧外婆道,写了,写了的!都不知写了多少回了,还要咋个写嘛?啥子好话都说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一次我们全家把裤腰带捏紧了,一个月没吃肉,把肉票省下,就是为招待她,可...人家还是不来,有啥办法嘛!当然,马亚蓉每一次的推托都有她的理由,不管充不充分。她要和同学一道走,同学晕船啦,母亲病啦,学校有事赶得急,走水路慢啦,...偏偏婆婆是晚清朝过来的小脚女人,重儿的心特别深,她的儿又是天下最好最孝顺的儿。女人说了话,她的儿不好不听,不然女人就要跟她的儿过不去,打架割裂的。她的儿又要进步,闹起不象话,就只好依了女人。不过外婆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他的几个儿子婚前对她都很好,婚后就顾女方娘家顾得多了。婆媳啊婆媳,这个自古难解的梁子,象一道永恒的结,横梗在了她们心中。
日期:2012-01-26 22:44:36
二. 相公
(五)
还有一种走法就是坐火车北上出川,然后再倒车南下去武汉。在武汉读书的三年里,马亚蓉都是和相公搭帮着走的这条道。
幺舅的自信心很强,他不惮于马亚蓉的任何交往,尤其是他见过相公一面之后。他自己就曾深受女孩子嫉妒之苦,他不想用同样的妒嫉去苦马亚蓉。不过当他听说了相公的家庭背景之后,倒让他对她有了新的感觉,她有意无意的和相公一起去武汉回成都,看来并不是纯粹的就喜欢相公对她献些让人好笑的殷勤吧?!她似乎有一种连他也说不清的模模糊糊的潜在意识在里面,这让他不能不对她刮目相看。
其实,幺舅还知道,真正在学校的三年调干进修里,相公和亚蓉并不在一起。相公的专业是管理,亚蓉的专业是微波,俩人不在一个班,也各有各的朋友,很少相聚。不过不管谁只要是跟相公谈起哪个女孩子很漂亮时,相公总是把头一扬,细小的眼珠子在大大的眼睛里一翻翻到上眼帘边,露出满眼的眼白,不肖的回答道:“漂亮?!你们见过真正称得上漂亮的姑娘吗?”
“你见过?在哪里呀?”同学们起着哄的不服道,“不要做起一付‘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样子,你也让我们开开眼界,牵出来看看嘛。”
“呕,牵出来看看!牵出来看看!”许多人起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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