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马亚蓉顺着幺舅的口气叫着我的小名把话岔了开去,“你还没有尝过成都的小吃吧?夫妻肺片、素椒杂酱面、珍珠元子赖汤元,就在这附近。走,我俩今天上街吃去。”说着站起来换了一件白地桃红碎花泡泡纱长袖衬衫,外套一件深蓝色夹克,顿时显得年青活泼了许多,拉着我的手往外就走。她个子很高,身材修长,走起路来一摇三摆,好象在奏咏叹调,又让我想起旋律悠美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股强烈的抒情味弥漫开来。这时我才感觉到她确实很美,美在她的气质、风度和待人接物,相貌的娇好还在其次。
“那我呢?”幺舅象个小孩儿似的跟到前厅的乒乓台前,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问。
“你随便,”马亚蓉回头道,“今天你休息。”
“哈哈,‘今天我休息’。”幺舅大笑一声,甩手甩脚的回转身跑去,一付被解放了的快乐象,逗得我和马亚蓉齐声大笑起来。我们笑的还有另一层意思,“今天我休息”是当时大家都看过的一部喜剧电影。
我们边笑边转身向门口走去。在过门房时,我稍稍躲在马亚蓉左侧,一付不愿见到“旧意识”的样子。马亚蓉走得很快,只略略向右偏着头听“旧意识”问你们笑啥子?这么高兴。马亚蓉开心的大笑还没笑完又接上了应酬的笑,便笑得说不成句的喃喃道;笑,笑的……,终于没有笑出任何结果来,就已走出了大门。
日期:2012-02-02 12:29:32
六. 紧箍咒
(二)
在街上,吃完所有我们想吃的小吃后,便沿着栽满法国梧桐的林荫道慢慢的走着说话,就象进缮后的慈僖要绕弯儿消食一样。
过去的成都府并不大,人也没有这么多,街上也不很拥挤。在硕大无比的梧桐树叶子下,悠哉游哉的慢走清谈,自有一种爽爽的乐。马亚蓉摇摆着腰身,踏着她的咏叹调,很随的和我聊起了家常。她问到了妈妈、外婆和其他几个舅舅们,也问到了外公。
“你外婆给你讲起过你外公的事没有?”她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焦虑。
原来外公的事果真还没有完。
由于外公动用的是军款,判得很重,判了十年监禁。在牢里时监管人员就对他说过多次,“你的事情我们也清楚了,但现在是死无对证,这案无法再审。你就认个罪,我们就把你作为表现好的犯人提前释放了。你这么大岁数了,坐在这里也脑火。”
“脑火就脑火!我没有贪污,我没有罪,我凭什么要认。”外公不服这口气。可是外公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在牢里才几年工夫,他就病倒了。于是他作为保外就医、交给地方上管制劳动改造,提前出了狱。
出狱后,居委会的人也劝过他无数次,劝他认过罪,好把那顶管制分子的帽子摘了,可外公就死个人不认这个罪,直到他去世。当然他至死也还戴着那顶帽子,这就是他的死不悔改。
外公倒是走了,可他这顶管制分子的帽子却走不了。这帽子成了摘不掉的金箍,箍在了后人的头上。一遇事儿便成了在念紧箍咒,使后人头疼。
“每次结婚报告打上去,都批不准。领导也给我谈过许多次,说我在局里干的是机要工作,又是局里重点发展的党员对象,结婚是要查三代的。说你们家有死不悔改的管制分子,和你幺舅结婚,政审通不过。”马亚蓉叹着气说。
“你不就接个电话嘛,”我不解的问,“有这样严重吗?”
“这长话科是机要部门啦,许多重要的电话都要通过我们接拨。”马亚蓉被我不以为然的神情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幺舅的入党问题也卡在这上面。”马亚蓉闷在心里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脸又暗了下来,“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极积的争取入党。远的不说,就说这次搞‘四清’吧。交际处搞在我们前面。动员会一开下来,他们处里全是些讲吃、讲穿、讲享受的少爷小姐、老爷太太们,没有人原意到农民家里去同吃同住。这个说:‘我有鸡摸眼,天一擦黑我就什么都看不见。’那个说:‘我有严重的胃病,不能吃玉米、红苕之类的杂粮。’要在前几年饿饭时候,你看他们吃不吃。凡此种种,千奇百怪,从来没听说过的理由都冒了出来。就是有那么几个极积分子,也只是象征性的住了几天,便借口有接待任务,回来了。唯独他,二话没说,打起背包第二天就下了乡。在乡下一住就住了好几个月,有接待任务了就两边跑,直到他们处的‘四清’任务告个段落才回来。”
日期:2012-02-03 12:17:39
六. 紧箍咒
(三)
不冷不热的晴十分宜人,瓦兰瓦兰的天上,几朵硕大无比的云彩闪烁着浅灰色,使人想起棉花匠那一堆堆弹泡了的棉花,不过这次弹的是优质棉。
“上个星期陈毅陪同‘嘻嘻哈哈’来了,那时你回来没有?”看着她暗淡下去的眼神,我想换个话题,也许她会好受些。
“我专程回来了几天,主管那几条线路,以保证二十四小时通话。”她的话让我觉得了她工作的机要性。
“这西哈努克亲王也真是‘国际叫花子’,带了夫人、王子和侍从一大堆不说,还带了一个什么皇家芭蕾舞团来。”马亚蓉的话匣子又被新话题打开了,“接待级别又是国家元首级的,这样大的外事活动在这里并不多见。‘嘻哈’的夫人莫利克公主又是法国人,所有的文件、讲话、以至菜单、房间的标识,全都要求用法语。他们处现存的只有俄语和英语,上面通知得又晚,还得找人现翻译。你幺舅也真行,居然送了三个译本上去,总理亲自省定了川外一个法语教授的译本。那几天把你幺舅忙得哟!基本上没睡觉,最多就是在沙发上闭一闭眼。”
没想到话题又转到了幺舅。一扯到幺舅,马亚蓉的话就没完没了,那绵绵的爱意你听也听得出来;“你幺舅的身体真好。前几年接待苏联专家,什么专家哟,刚从大学毕业莫得两年就派到我们国家来当专家。人年青,好动,跳舞、爬山、游泳打网球,什么都来。他们处没人累得下来,接待任务又不能不完成。只有你幺舅象个‘娃儿头’,带着这群大孩子啥子都来,身上还别着手枪要保卫他们的安全。
“处长和支部书记都很喜欢他,每次报批新党员都把他列在第一。上级丨党丨委也了解这个情况,丨党丨委书记亲自给支部书记谈;上边有明文规定,谁也不敢下笔批呀。是啊,谁原意拿自己的政治生命为别人担这个险咧。
“再说你幺舅,他完全可以找到担得起这个险的人,可他就是不原意这么做。他觉得那样入的党不光彩,应该正大光明的解决组织问题。事情就这样拖下来,一拖就拖了这么多年。”
“当初你们俩,倒底是谁追谁呀?”看着她那关爱异常的脸,我忍不住冒了一句出来。她只比我大九岁,况且她又没有一板正经的长辈相,我也就经常和她说话象姐妹一样。
“当然是我追他,你舅舅那时好翘哟,好多女孩子围着他转。有一个还说为他怀了孩子咧。”她绯红着脸说。
“真有这事?!那你怎么办呢?”我不相信的问。
“我对他说;孩子真要是你的,让她生了,我们去抱回来,我们养。我就有这么爱他!”她转过头,对着我,很认真的说,脸更红了,让人觉得格外妩媚。说实话,这话让我很感动。我真服她,一个女孩子,在那个还总是男追女的年代,敢这样宣说自己的爱。要是我,才不敢咧。当然,那事情也不是真的,是那女孩子恶诈幺舅,要幺舅和她结婚。
天上的云棉越弹越多,弹得来象猫,象狗,又象老虎,满天里爬呀,跑呀,几乎把瓦兰的天全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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