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到成都来的这年春天，马亚蓉作为入党培养对象的骨干抽调出来下乡搞“四清”了。市局的四清工作组与一个学院的四清工作组分在了同一个公社。两个单位的工作组都没有什么女的，于是便把马亚蓉和那学院的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安排住在了同一家农民屋里，互相好有个照应。那中年妇女姓程，叫程丽英，一看就是一个温柔文静、贤妻良母型的女人。程丽英的丈夫是学院里的助教，还有一个走路往前一窜一跳的儿子小蒙才一岁半。按说是一个很美满的家，可程丽英一对大大的眼睛里，明亮中总带着莫名的忧伤。

　　马亚蓉和程丽英一见如故，十分投契，才几天过去，马亚蓉对程丽英就已经是无话不谈了，不过马亚蓉也觉得她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程丽英呢，待马亚蓉也很真诚，在生活上处处象个大姐姐一样照顾马亚蓉。当然，程丽英也知道了马亚蓉和幺舅的事。
　　一天马亚蓉和农民一起下地收工回来，程丽英已经早回来了，急匆匆的对马亚蓉说；“我已经请了假，马上就要回学院去。饭菜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一个人吃吧，我明天就回来。”说完什么也没带，只换了一件略为干净的衣服，便走了，也不要马亚蓉送她。
　　第二天黄昏，程丽英果然赶了回来，带着少有的满面春风和马亚蓉喜欢吃的零食；昭觉寺的五香豆腐干和提督街的八号花生米。俩人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坐在屋里仅有的一张矮桌前，用农民灶台前挂的吊壶在烧火时窜出的火苗烧开的水，泡了一漱口缸子带柴火烟味儿的茶，你一口我一口的喝，手拈着摊在桌上的零食就茶，从晴朗的天气一路的拥挤开始摆起了龙门阵。虽说家里点了盘香，手里还是得拿着伞样的浦扇，驱赶乡坝里乱咬人的大得让人害怕的蚊子。就冲着这铺天盖地的蚊虫，她们也不敢出门去坐。

　　“你到底爱不爱他，想不想和你那位结婚那？”程丽英吃着摆着的突然问了一句。
　　“那又怎么样？”马亚蓉没防着这一问，一愣神间，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便吃吃笑着反问道。
　　“你如果不爱他，不想和他结婚，就和他断了，以免影响你的前程。”程丽英理解的用那双大眼睛忧郁的盯着马亚蓉，“你年青，熊掌和鱼都想要，对吧？！不过，这恐怕很难。你如果真爱他，我到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马亚蓉不笑了，认真的问。
　　“换个单位或者部门吧。”

　　“我们也考虑过，”马亚蓉有些失望，“我还和我师傅商量过，可没有找到比较好的去处呀。周照兴说；如果我不入党，一离开电信，走到那里都只能搞个收收发发，跑跑腿的工作，专业不对口嘛。”马亚蓉自己也没弄清楚，为什么她虽然口口声声“师傅师傅”叫得很巴实，可从一开始认识周照兴，当面就总是打“嗨”呼说话，背地里便直呼其名。

　　“不要看邮电部门有许多科，还有许多数不清的支局，那些都不比我现在呆的地方强啊！”马亚蓉闷了一下，又补充道。
　　“这个公社的蛋清手工面很出名，我带了几斤意大利进口面粉回来，你找人做几斤。我这里还有几张糕点票，凑起可以买盒月饼。快过中秋了，这个周末请个假，回去一趟。”程丽英闲闲的好象说到一边去了，接着又兜了回来，“去看看相公，探探他的口气。”
　　“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马亚蓉晃然大悟，才想起有一段时间没有跟相公联系了。她略一沉思，定睛看着程丽英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军师呢。是你那一边出的主意吧？”
　　“不，不是。”程丽英红着脸象有什么难言之隐，很艰难的说，“是我一位朋友，也在学院里工作，叫秦希成。”
　　日期：2012-02-01　12:23:07

　　五．军师
　　（五）
　　相公爸住的家属宿舍就在市中心的皇城坝东侧，离东二巷也就三四个街口和一座御河桥。在这片家属宿舍里，相公爸占了靠角上三楼的一个大套间。那套间有个大开间的客厅带餐室和四间卧室。由于麻姐带着老二老三住在乡下，老大是说好了跟着爷爷过的，相公也就住在父亲家里。一来可以跟儿子和爸妈住在一起，妈还可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免了他独居的寂寞和许多自己必不可少的家务；二来也省了许多房饭钱，自己就只在省局的食堂里吃过中餐。农闲时麻姐带着老二老三来也有个落脚处，相公爸也享得许多天伦之乐。

　　马亚蓉回来的那个周末正好是中秋，除了几把上等面粉精制的鸡蛋手工面外，还带了一盒金钩火腿月饼。马亚蓉着意的选了一件白色小园领长袖衬衫，外套一件铁灰色平方领春秋衫和便装裤，脚上穿了一双圆头圆口带袢的胶底布鞋。她知道，去相公家是绝对不能穿得有一丁点儿花骚的，以免相公爸看了不顺眼。
　　她在相公家的人缘极好，老老少少都喜欢同她说上几句。一见她来，相公更是高兴得似乎是想踩着《红莓花儿开》的旋律，踱着他已经是很努力快，但在外人看来仍旧很慢的相公方步，忙里忙外，安坐沏茶，不亦乐乎。
　　一身戎武气、面色黝黑的相公爸，见儿子忙成这样，知趣的赶紧和相公妈让出了客厅里的竹沙发椅，一面连声说：“你们谈，你们谈。”一面退到饭厅里去坐。
　　几句话下来，相公便明白了马亚蓉的来意。相公惋惜的叹了一声，他惋惜的是她放去了仕途的进取。她的善于待人接物是她这方面进取的最好本钱，好多仕途人百方历练也达不到她那样高的境界，放去了，实在是可惜。人才难得呀！再说，他认为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前程还是走仕途。现在，为了结婚，她居然要放去了，退而求其次，搞技术。他想对她说，搞技术不能发挥她的长处，她不是那种一坐一个坑，闷瓜一样埋头工作的人，她搞技术只有落人后的份。可是，他沉吟了良久，说出来的却是：“我先给你漏个底吧。你们局有一个工程师室，准备扩大，把有关图像传真和其它的一些技术问题都要归这室管。去那里怎么样？如果你原意，我会替你做做市局的工作。”

　　“老秦说从你的故事里，可以知道你是个性情中人。要我告诉你，不管从相公那里听见什么，都不要太喜怒于色！”临走时，程丽英一再嘱咐马亚蓉。想起这句话，马亚蓉便只是微笑着对相公点了点头，没有啥子过头的表示，事情便算谈定了。
　　日期：2012-02-02　12:25:07
　　六. 紧箍咒
　　（一）
　　我第一次见到马亚蓉就是她刚从乡下回来的那个周末，也就是她刚拜访了相公的第二天，我又来到了交际处。
　　有了上次的经历，旧意识没拦我，我在待人接物上非常木纳，不知道该咋个招呼他，一埋头跑了进去。

　　我一路小跑来到幺舅的寝室门口，也顾不得先打招呼，一看门开着，冒冒失失的就一脚跨了进去，身子不由得往后一仰；要不后仰就撞在了马亚蓉身上。她正坐在一张紧靠门放的高靠背椅子上，本来翘着嘴和幺舅说啥子，看样子就是在撒娇，一见我进来，猜也猜到了是谁，马上露出温和的微笑看着我。她刚从乡下回来，上身穿着一件妈妈式竹布杉。也许是衣着的关系吧，她比照片上显老多了，而且还不如照片上的漂亮。我迟疑了一下，底着头叫了一声“幺舅妈。”

　　她立时涨红了脸，轻轻的软软的拿起我的手，抚摸着先赞了一句：“你长得真白。”然后才耳语似的加了一句，“先叫我孃孃吧。 ” 那时候，说一个女人白，是最好的赞美；一白遮百丑嘛。
　　“她现在不好意思你这样叫她，不过叫舅妈只是迟早的事。”正在床边理着几件衣服的幺舅也忙走过来打园场。
　　“既然这么说，那你们为什么还不结婚？”我真的很奇怪，忍不住脱口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