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忙完了？”
　　“嗯。”程越点头，发现自己又在不自觉看她，急忙别开脸，“任务完成得不错，厂里发了奖金，还给我放了半个月的假。”
　　这微微上扬的语气，难道是在求表扬？
　　朱茯苓瞅了他一眼，正对上他也看过来的目光，她下意识说：“那你还挺厉害。”

　　程越咧开嘴角笑了，等把菜头都捡进篮子里，他直接挑上担子，“我来。”
　　他身材高大，满满两篮子挑在肩上轻轻松松的。
　　回到家门口，吴春芬一看，立刻板起脸，“儿子，你回来怎么没好好休息？你媳妇真是的，你刚回来就让你干活，真不知道体贴人！”
　　朱茯苓知道自己讨人嫌，也没跟她争执，默默到一边整理菜头。
　　吴春芬极为疼爱儿子，程越刚回来，她肯定有很多话要跟他说，她才没兴趣往那儿凑，省得遭白眼。

　　程越越发觉得朱茯苓变了，以前她可不会让着他妈，说她两句不是，她能叉着腰顶回来十句。
　　现在不说话，程越反倒忍不住替她说话，“她一个姑娘家，挑不了这么重的担子，是我自己要帮她挑的。”
　　“别人家媳妇能挑，她怎么就不能？就她金贵！”
　　“妈，她怎么说也是您儿媳妇。”程越皱眉。
　　吴春芬不敢相信程越竟然替朱茯苓说话。
　　跟她跟朱茯苓吵架，儿子从来都是站在她这边的，现在有了媳妇忘了娘？
　　吴春芬觉得委屈，程忠良和程娟却很高兴，拉着程越坐下，乐呵呵地聊开。
　　很快就聊到欠债的事儿。

　　“孙伯要咱们家卖地？”程越面色一变，立刻翻出来一个信封，“这里有上个月的工资，还有我出差挣的奖金，肯定不够还钱，但是能还多少算多少，地肯定不能卖！”
　　他态度坚决，倒不是因为知道自家那几亩地未来的升值空间，而是因为爸妈没有工作，全靠家里的田地过日子。
　　要是地卖了，他们连饭都吃不上，这怎么行？
　　“孙伯的钱已经还上了。”程忠良没拿钱。
　　程越愣了一下。
　　孙伯那笔账有700元，就算是他不吃不喝，也得挣大半年才能攒够，爸妈在家种地，就算卖大菜头，收入也只勉强够生活，哪来的钱还？
　　“你媳妇还上的。”程忠良说着，忍不住问：“那钱真不是你给她的？”
　　程越摇头，“出差前我就给了她20块钱，没那么多。”
　　他也没那么多钱给。
　　“这么说，真是她自个儿挣的？她说是做衣服和卖盒饭挣的，我看过她存折，700块钱刚好是全部了，她倒是舍得，一下子全掏出来了。”

　　就因为这样，程忠良现在对朱茯苓没什么怨气了，“你这媳妇变了好多，现在这样子就挺好的，比以前好多了。”
　　程娟正好把榨菜端出来，“哥，你快尝尝，这是嫂子研制的榨菜！咱们家种的菜头太多了，卖不出去，嫂子就出主意说要做成榨菜来卖，还在调配方呢，你快尝尝，好给嫂子出主意！”
　　程越吃了一口。
　　鲜香脆爽的滋味立刻在嘴里蔓延开，他不可置信。
　　朱茯苓的厨艺他是见识过的，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手艺，简直化腐朽为神奇，竟然把普普通通的大菜头，做出这种风味来。
　　朱茯苓正忙着处理菜头，专心致志的，眼神沉静又专注，整个人散发出干练沉静的光。
　　程越竟有些移不开眼。
　　现在的她，美好得竟让他有些不敢认了。
　　“做榨菜是她的主意？”
　　“是啊。”程娟点点头，然后有些苦恼，“腌榨菜的坛子很不好找，还贵，还要买其他配料，嫂子的钱都用来还债了，我也不够钱了。”
　　程越把信封递给她，里头装的是他上个月的工资和出差奖金，“差多少钱，从这里拿，要是还不够，我在想办法凑钱。”
　　他给得这么干脆，程娟反倒愣住了，“妈说这榨菜可是新鲜玩意儿，没有人卖过，咱也不知道咋卖，万一卖不好，那这些钱可能要打水漂……”
　　她虽然信朱茯苓，可是心里终究没底，也没想到她哥会这么支持。
　　“你嫂子这么用心，别白费她的努力。”程越望着院子里忙活的人影，眼睛里盛着自己都没有留意到的柔情。
　　夜里。
　　朱茯苓点着煤油灯，在桌子上摊开纸笔，在做计划书。

　　做榨菜容易，卖榨菜才是最难的。
　　要设计包装找厂子定做，等榨菜腌制好后分袋封装，然后，再找地方卖出去，这是最难的一步。
　　供销社模式在前两年渐渐取消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满大地，越来越多人做起了小买卖，各种小卖部、批发部如雨后春笋般，开满大街小巷，这就是要攻克的主战场。
　　县城的批发部要挨个跑一遍，跟他们谈好订货和销售之后的分成比例，把该签的合同给签好，先把销路打开，然后榨菜供货要跟上，这样才能形成完整稳定的供销渠道。
　　这一步步的，涉及到的流程、文件和问题实在太多了。
　　要把这些都理顺，做出完整的一套计划书来，太难太难了。

　　光是一想，朱茯苓脑子就一团乱，计划书写了一张又一张，怎么写的不满意。
　　“不管是什么年代，创业初期都这么难啊。”朱茯苓挠头，回想起前世创建服装品牌的酸甜苦辣，心情更复杂了。
　　做这榨菜，比做衣服还难。
　　“怎么了？”程越的声音突然传来。
　　朱茯苓吓了一跳，抬眼一看，才发现程越洗完澡，正在擦头发。
　　身上穿的是宽松的旧衣服，但丝毫掩盖不住他优越的衣架子身材和帅气外表，在并不明亮的煤油灯光下，那股阳刚气息更让人脸红心跳。
　　这男人，外表真是得天独厚的优越。
　　见朱茯苓还在写东西，程越随手把毛巾放在一边，然后凑过来看，“在写什么？”

　　离得好近，刚洗过澡的阳刚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肥皂香，扑面而来。
　　朱茯苓心头一跳，感觉不太妙。
　　孤男寡女，还离这么近，有点危险啊。
　　她身体后仰，躲开了一点，“在做卖榨菜的计划书。”

　　“需要帮忙吗？”
　　“你不反对我做这个？”朱茯苓诧异。
　　听说她要卖榨菜，大家都觉得她在瞎折腾，特别是吴春芬，很不高兴她浪费钱买这买那，总之就是不看好。
　　她已经想好用什么说词来说服程越了，没想到他竟然是支持的？
　　程越看着她，眼神在灯光中显得格外柔情，“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还有，还了孙伯钱的事，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本来这笔钱就是为了凑彩礼才欠的……”

　　朱茯苓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因为提到彩礼，她突然意识到她跟程越现在是夫妻，而现在这个房间，就是当初的新房。
　　“我去别的房间睡！”朱茯苓豁然起身。
　　程越皱眉，“家里没有空房间了。”
　　“那我打地铺？”
　　程越直勾勾看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程越叹气，“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结过婚？分床睡要是被爸妈看见，他们会怎么想？”
　　朱茯苓一噎，可是跟他同床睡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