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担心这里头关系着人命,担心会惹祸上身,原本有些犹豫,而老太却解释说她们一行人赶路时小姐的那辆马车掉进河里,好容易将人捞起来才才成了这副模样。店家半信半疑,可这老太出手实在大方,联想到近年生意不济,想想便让人住下来,自己也算行善了。
七手八脚地将人抬了进去,伙计也暗中偷觑这位落汤鸡似的小姐好几眼,见她那张露出的脸只有伸开的巴掌大,模样却清丽得出奇。想来老天爷都是一个甜枣一个巴掌安排给世人,相貌好的却也这样倒霉,这遭下来也不知道落下什么病呢。
如此一来,老太和那位孙小姐并几个仆妇便住了下来。
想起那位水灵灵的小姐,伙计舔了舔嘴唇,搓了搓手后一步两个台阶地上了楼。
楼上右手第一间便是那对祖孙的住处。
伙计抬手轻叩两下门,猫着腰
小声地道:“咱们厨子刚刚做了膳食,荤素齐全。也有适合老人病人服用的易克化的咸粥小菜,需不需要送两份过来?”
门应声而开,一名上了年纪的黄白面皮的仆婢站在门内,正半侧着身子指派里头的其它仆婢:“你们几个劳累了这样久,先去吃点儿,这里自有我看护着。”随后又转头对伙计道:“能来些肉粥便是最好。”
伙计点着头,眼睛瞧见屋内那抹素色纱裙一角,眼珠子都快粘到上面,直勾勾地道:“好…好…”
那上了年岁的仆婢见他贼眉鼠眼的,当即就耷拉下脸来,反手便关上了门,走到客房中。
房内仅放了一张床,床边有个大箱子,箱子旁便是桌案。案上像模像样地摆了一只花瓶,里头还插了一枝早已枯死的蕙兰。地方不大,可胜在简单干净。
床榻边上坐了一位老太,头发花白,手边放着一根木制孔雀手杖。她满面皱纹,模样已经看不出年轻时的光彩,眉心的一点红痣算是唯一的亮色。
老太开口问那上了年岁的仆婢:“什么人?”
“主子,还是楼下的那个伙计。”老婢垂首回了话,又望了望床上躺着的人,小声地道:“奴瞧着小姐不大好,便让他送份咸粥上来,想来喂小姐吃点儿东西约摸能好一些。”
老太斜睨了眼床上躺着的孙女,慢声道:“虽说佛祖常道日中后不食,但她毕竟是病人…庭芳,只是若她
醒过来,以她的脾气,怕是不愿意领你的情。”
那名被唤“庭芳”的老婢只是微微垂首,却并未多言。
“刚刚我听外头有吵嚷声,像是隔壁也住下了不少人。”老太又道,“你下去寻东家,让他看店的伙计机灵些。咱们这里的都是女眷,还有病人,同他们住一间邸店,万一传出去了,名声不好。”
庭芳被提了个醒,随即朝她一拱手,又匆匆出去了。
等人一走,老太太又看向床上尚在昏睡中的姑娘,叹息道:“如今咱家的运势全在你身上,可得快些好起来…”
店家刚合上算盘,便见眼前多了个人。
他吓了一跳——这老婢走路不声不响的,若是在晚上,他还以为撞鬼了。
不过,大家族出身的仆婢皆是如此,人人走动悄无声息,唯恐会惊扰了贵人作息。
庭芳是在高门中伺候贵人多少年的老人,仪态向来挑不出错。
她的出现虽让人有些手足无措,却仍是问了:“打扰东家,我们老夫人想要问东家——刚刚新来的那群人是什么人?您也知道,我们那儿的几位都是女眷,唯恐同在一处多有不便…”
店家悄悄看了眼四周,见那几名大汉都未出来,便放心地同仆婢说了。
“是些穿金甲的汉子同一个青年打算入京。”店家没敢说是死囚,宽慰她道,“应都是官府的人,那青年模样倒是清秀,不过行动不便,不碍事的。请老夫人和小姐放心。”
庭芳却有些疑惑:“京中距博陵镇只有三十里,外头的那些都是宝马,即便将人带回去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误不了一更的宵禁,怎的选在此处住店?”
这个问题倒是将店家难住了。
“官爷们的事,我等怎敢随意猜测?”店家划拉着算盘道,“不过,你回去同老夫人说,咱们店是博陵唯一的邸店,前后院都有不少人,断然不会因为敛财而坏了自己的名声。”虽说那些大汉单拎出来一个便能撂倒一院的人。
庭芳得了这句话也放下心,道了声多谢后打
算回去复命,却听到楼上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霎时间竟下来了好几个面色肃然的大汉。
大汉们见店中多出个人,目光如刃地盯着庭芳看。
庭芳跟着李老夫人几十年,也自诩见过不少贵人。可眼前这些人气势着实不同寻常,让她腿脚酸软,差点儿跄在地上。
所幸那些大汉也只是打量了她一会儿,这才出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待他们走远之后,庭芳赶紧上了楼。
她敲了敲房门,不等里头的人说进,便径直开门闪身入了内。
“何故如此惊慌,竟连这么多年的规矩也忘了!”老夫人看她一脸紧张,不满地道。
庭芳拴上了门,走上前来道:“奴瞧隔壁那几间住着的汉子像是宫里头的禁军,不知道带了什么人入京…”
老夫人是什么人物?光寥寥数句话便知道了个大概。
宫里的人…宫里的人……
饶是再镇定,她面上也有些绷不住。
“你可看仔细了?真是宫里出来的?”老夫人问。
庭芳道:“店里的东家说是官府的人,可句句含糊。奴瞧他们衣领上绣的是羊头纹,佩刀头上又是金柄…不是宫里头的禁军还能是谁?”
老夫人这下便有些坐不住了。
“太子同简王势同水火,若非太子妃有孕,太子不好离京,徐州的案子不会派给简王去办。”她细细分析道,“听说那简王办案无视法度,竟然将涉案官员或就地斩杀,或秘密送入京中处置,
是个无法无天的杀星。想来隔壁应是哪位徐州一带涉案高官,被送进京来了。虽然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但还是要机灵着些,见了那些人能避就避着,不要同他们有来往,免得惹上一身骚。”
仆婢们恭敬道是。
老夫人看了看床上昏迷着的孙女,叹息道:“太子妃憎怨我已久,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探望她,她定是不肯相见的。只是星仪现在成了这副模样,太子妃又素来同她这妹妹最要好,不然我也不会带这么个哑子出来上赶着讨她的嫌…说到底,她遇上这遭对我来说,倒是老天爷给的福分了…”
庭芳庭芳动了动嘴,话到嘴边最后却没有吐出那句话来。她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这才道:“老夫人这不是将二小姐寻回来了?”
“寻到是寻到,能不能为我所用倒还是另一说。”老夫人摇头,“她自小乖张难驯,为拒绝进京竟差点溺死在半路…若不是为着李家,我也不愿意带着老幺上帝都来寻太子妃——玉镜攀了高枝儿,哪里还愿意理我们这乡下来的人?!原本以为山穷水尽之时,人竟叫我找回来了…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庭芳也长长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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