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终于还是吃完了。
没有欢笑,没有恭维,所有人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将摆在自己面前的餐食一点不落地全都吃完了。
眼看着吃得最慢的林度也放下了手中的食箸,天子便将自己手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随后便站了起来,头也不
回地离开了小舟。
那么突兀,却那么自然。不得不说,当天子离开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这一顿饭下来,除了经过训练有意为之的杨宇脸上笑容依旧以外,其余的人,都可以用一句“如丧考妣”来形容了。
既然这请客的正主都走了,那这些赴宴的客人也就失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也都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走。没有寒暄,没有客套,一如之前的天子。
然而这些人却远没有天子离席之时的那份神采。杨宇坐在原位,看着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的背影,甚么名门风度,甚么大家风范全都不见了,有的只是狼狈与侥幸。
甚至于,杨宇竟然还从这些人的脚步声与气息中品出了一丝劫后余生般的窃喜。
相比较而言,走在最后的厅义倒是最正常的,只是他不的步伐也多少有些疲惫,完全看不出出身将门的英武之气。
这些个门阀勋贵之后刚上了岸,便被早已等候多时的引路宦者领走了——也是,彼辈毕竟是外臣,若无内侍领着,在这深宫之中走着总是不妥。
但在现在这样的一种氛围下,天子的这份“体贴”却让这几位公子更加胆战心惊,甚么家教、礼节全然都抛在了脑后,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了宦官的身后,快步出了宫。
在踏出宫门的那一刻,所有人全都不约而同地长出了
一口气。
在这之后,这些平日里也多有应酬往来的同辈友人居然一个个的都如同在路上偶遇的行人过客一般错身而过。用一句比较浅显的话来说,那便是各回各家了。
当然,这些人上了岸之后的种种反应,依旧还坐在小舟上的杨宇与林度自然是不知道的。
杨宇的眼神在各张食案上的餐盘酒器上扫过——他原本是吃不了这许多东西的。
可没想到,平素挥金如土的一众小郎君这时候居然还珍惜起了眼前的吃食来,每个人都将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这些菜与酒吃得干干净净!
杨宇想着,如果他要是剩菜了,那岂不是很尴尬,所以他知道现在都没有起身离去。他是真的被撑得走不动了。
好家伙!
杨宇拍了拍自己撑得不行的肚子,在心里头默默感叹道,这天子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旁的先不说,但是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就足以令杨宇刮目相看了。
他不禁回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身为亲兄弟,不知道他老人家身上又没有这样的气势呢?
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阿耶长甚么样子的杨宇拍着脑袋回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他老人家应该是没有这种气势的。
当然了,这只是杨宇自己的想法而已,毕竟他对自家老爹的了解程度,甚至还没有昔日之“魏师”,今之“魏相公”了解得多。
只是让杨宇想不明白的是,他自己不想立刻离开是因
为被撑得不想站起来,可这林度林行止又是因为甚么而没有离开呢?
总不可能真的“行止”了罢?
而正当杨宇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却看见这林度忽然之间大笑了起来。
这可真的是“大笑”,这位一向最是讲究礼节风度的贵公子忽然捧着肚子笑弯了腰,那一双眯起来的眼睛居然还有了泪痕。
老天爷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按照早已养成的习惯,杨宇即便心里掀起了万丈的巨浪,他的脸上也不会表露出半点来。
所以,在等到这位林九郎笑够了,直起身来擦擦眼角的泪的时候,他才微笑着问道:
“林待诏如此高兴,却是……”
杨宇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林度忽然就转过身来盯着杨宇,那利剑般的眼神让杨宇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虽然在他人说话之时,聆听者是该注视着对方以示尊敬,但似林度这般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的眸子看的,实在是有些失礼。
这位一向守礼的玉九郎究竟是怎么了?
杨宇也打起精神来会看向了对方的双眼,却发现除了在对方那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容以外,甚么都没瞧出来。
“先生……这顿饭吃的如何?”
方才大声笑过的林度用他那有些嘶哑的嗓音问道。
杨宇想了想,点着头说道:“差点就剩菜了。”
对于这样一个答案,林度似乎并没有多说甚么,只是当对方已经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随后,他便自顾自地说道:“有了今天这么一顿饭,我林度还真是要感谢陛下。”
“林待诏有这样的想法倒是在下未曾想到的。”杨宇立马来
了兴趣。
林度看着眼前已经空了的酒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世人皆说在那些个世家门阀的眼中,寒门黎庶尽如蝼蚁,可彼辈却不知。
即便是寒门黎庶也能在这天下立足,可落魄了的高门却只能守着祖宗的牌匾,咬着牙硬抗下去。”
杨宇眨了眨眼,却没说甚么,毕竟世家破败这种事情无非就两种原因:要么是子孙无才没出息,要么是惹了祸端受到了牵连。
从某种层面说,若是摊上了这样的事情,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如果还守着往日的体面,那才真是自讨苦吃。
“度知道,先生定是在笑度不自量力。”
林度的一番话倒是直接点破了杨宇的念头。
不过还没等杨宇有甚么反应,林度就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度亦有属于自己的道路,这是我自己选的,即便不好走,也要硬走下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林度又拿出了自己的待诏腰牌。
看着上头的字笑道:“我这腰牌,外头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平素里,我也因为这物事遭了许多的劫难……可这是我凭着自己的本身挣来的,当然是要牢牢地抓住。”
“感同身受,感同身受啊……”杨宇在一旁附和道。
林度却只是笑了笑道:“有了方才那一幕,彼辈也该明白,这待诏腰牌也不是人人都能拿得了的罢?”
这一回,杨宇倒是没有出声回应了。
整个小舟,
或者说是太液池的水面上,都在回荡着林度的笑声。
这一顿饭吃得杨宇胃疼了一个下午。
虽然以杨宇的修为还达不到传说中那种餐风饮露、不眠不食的地步,但他也已经经历过几次辟谷了。
怎么说呢,这几次辟谷虽然最后都被杨宇肚子里的馋虫给打败了,但有一说一,自从经历过了这几次辟谷的修行之后,杨宇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多的食物了。
“呼……”结束了每日例行晨练的杨宇缓缓呼出了一口浊气。
“我的天!”杨宇似乎想到了甚么不得了的事情,脱口而出道。
“怎么了?”微风拂面而过,却是那小临子不知从何处而来,落在了杨宇的面前。
“呃……”杨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说出了他的一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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