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长,覃德泰要求巡捕不许动枪,抓活的,会不会反而会引起红党怀疑?”这也是汪康年一直所不理解的地方。
按照汪康年的意思,动刀枪都是可以的,甚至是受伤也可以,只要确保庄泽没有生命危险就可以了,这样反而会更加逼真。
“不是覃德泰的要求,是我的要求。”吴山岳闻言,眼睛微微一眯,说道,“覃德泰此人,油滑的紧,李仲云案,你还记得吗?”
汪康年闻言皱起眉头来,道,“民国二十三年,红党李仲云为巡捕捕获、缉拿在案,国府数次寻求引渡而不得,半年后李仲云获准保释外出,后弃保潜逃。”
停顿片刻,汪康年吸了一口冷气,“股长,这其中有覃德泰的首尾?他是……”
“覃德泰不可能是红党,李案中,其人至多是贪了钱财顺水推舟而已,保释之谋背后另有其人。”吴山岳轻摇其头,看了汪康年一眼明白他的意思,沉声道,“这样的人何其多,覃德泰在南京也有跟脚,我们吃不下,倒不如引为我用。”
“股长,你的意思是?”汪康年思索片刻,不得其解,问道。
吴山岳呵呵笑道,“李案后,党务调查处是不是收到一些关于中央巡捕房的密报?”
汪康年点点头,调查处在中央巡捕房的暗探汇报,中央巡捕房对红党分子颇多照顾,这种照顾指的是,巡捕房对红党分子该抓的还是抓,该用刑还是用刑,但是,羁押期间的生活质量多有改善,最起码能吃个八分饱、菜里油水多了些、盐味足了,用刑过后也能比较及时用药治疗。
这在党务调查处看来,几乎等同于亲近红党了。
汪康年多次建言对中央巡捕房私下里采取一定的警告措施,只不过一再被吴山岳驳回了。
“股长,这一切都是您示意覃德泰故意为之?”汪康年恍然大悟,佩服说道,“此计大妙,恐怕在红党那边,覃德泰已经被归为他们所谓的同情革命的朋友了。”
“现在明白了吧。”
“康年愚钝,一时之间竟未看透,竟还认为覃德泰出了纰漏。”
“康年啊,有些事情,要多动动脑子,不要只看表面,我为何一直按着事关覃某人密报之异常而无寸动,你平日多思考,自然也能窥得一丝端倪的。”吴山岳自得轻笑,说道。
汪康年低头,露出惭愧的表情。
他不是不懂,对覃德泰的身份,他一直多有猜测,在吴山岳提及‘李仲云’案的时候,汪康年就豁然开朗,一切想不通之处都通透了。
只是作为属下他需要在合适的时候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聪明。
政治处的这辆军卡是法国雷诺公司出品的雷诺AGR改造款。
车梯是可以收起来的。
程千帆扫了一眼车梯,心中一动,这个车梯有螺丝松了,摇摇晃晃的不稳。
他寻思着在‘朱源’上车的时候动手脚,目的是让这家伙摔个四仰八叉。
不过,看到是马一守亲自带人将‘朱源’扶上车,他只能放弃这个计划。
马一守老江湖,在他眼皮底下玩心眼太冒险。
上了车之后,这朱源就异常的老实,不时地还偷瞄程千帆两眼,并且还尽可能的躲得他远远的。
“你小子是不是准备跳车逃跑?”程千帆斜瞄了一眼,冷冷说道。
‘里面去。’马一守闻言,审视的看了一眼,示意对方朝里去,“小程,看着他。”
“晓得了。”
朱源吓坏了,这个巡捕连他们自己人都敢下狠手,更遑论他这个红党‘嫌犯’了。
不过,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程千帆只是冷冷的打量了他一眼,就没有多余的动作了。
程千帆在思考,回忆刚才的抓捕过程。
推老莫闯进去,是他灵机一动的一石二鸟的主意,其目的一是打草惊蛇,向屋内之人示警,一是和趁机和老莫直接翻脸。
和老莫有过节,是程千帆计划之内的事情。
即使是没有何关和老莫发生矛盾的事情,程千帆也会制造机会和这家伙引发矛盾的。
有矛盾,但是没有直接撕破脸,这符合众人眼中小程那温和的性格。
在程千帆这里,老莫就像是一个‘手拿把攥’的道具:
有了一直以来的矛盾,他根据可能的突发情况,随时可以翻脸来制造机会的道具。
老莫在去程中试图忽悠程千帆当出头鸟,其心险恶,所以他此番‘用’老莫来示警,虽然比较突兀,实际上却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这种示警,尽管屋内之人大概率依然无法逃脱,终归是严丝合缝的包围圈撕开了那么一丝缝隙。
最起码有时间做出一定的反应。
只是随后的情况,决然出乎程千帆的预料。
他的观察力惊人,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朱源’对老莫的突然出现的惊恐反应。
而最让程千帆惊讶的是,在看到巡捕出现的时候,这人眼神中的那一丝放松和隐藏的喜悦。
这不对劲!
朱源的旅行木箱里的东西一旦被巡捕寻获,足以证实他的红党身份。
老莫突然闯入会被误认为凶徒,这固然可怕,但是,对于红党人员来说相比较被巡捕抓获,哪个对于组织上造成的威胁性更大?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这一点第一时间引起了程千帆的怀疑。
随后,朱源向巡捕靠近以避开老莫,更是一种迷惑行为:
这种情况下有两个可能,朱源靠近巡捕是要就近暴起反击,另外一种情况就是获取安全感。
随后的举动证明‘朱源’没有攻击行为。
当然,也不排除他的猜测是错误的,毕竟面对凶徒闯入下意识的向巡捕求助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作为一个地下工作者,任何一丝的怀疑都要格外重视。
地下工作就是在悬崖边的钢丝绳上跳舞,一不小心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此外他还有另外一个怀疑的理由,现在他需要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车子在前面要拐弯了,程千帆准备行动了。
开车的依然是巡长金克木,金巡长非常喜欢车辆,这在巡捕房是众人皆知。
行动中但凡需要使用车辆,他大多时候都会亲自驾驶,这也成为了法租界众巡长一级的长官中的奇闻趣事。
金克木开车很猛,和他平时做事谨慎的风格颇为不符。
程千帆随意的扫了一眼外面,前面就是来的时候那个急拐弯的地段了。
“何关,自来火。”程千帆叼了一根烟,从兜里掏出的自来火,看到被水打湿了,郁闷的说了句。
他的兜里准备了两盒火柴,一盒是干的,一盒是出发前在茅厕洗手的时候悄悄浸湿了。
何关从兜里掏出火柴,递过来。
程千帆移动两步,伸手去接。
果不其然,左拐弯的时候金克木依然是根本没有怎么减速,大家站在车厢里本来就摇摇晃晃的此时更是东倒西歪。
程千帆刚刚走过去,就被这个急拐弯闪的踉踉跄跄,‘正好’被同样被闪的踉踉跄跄的‘朱源’撞到了额头。
“囊球的!”程千帆怒了,直接抓住‘朱源’的衣服,就要一耳光打过去,朱源下意识的挣扎,两个人都倒在了车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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