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管都没用，我今天这话儿放在这里，我陈汉生就是这个大学不上了，也绝对不同意我们娟子这么早嫁人！”陈汉生声音好高，声音中带着戾气。
　　他说完，朝着自家老汉伸着手。
　　“拿来！”
　　“反了，反了，你小子敢做你老子的主，你反了。棍子呢？棍子呢？别挡着我，我要打断他的腿。”陈老汉瞪着眼，他万万没想到陈汉生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给自家老子面子。
　　陈老汉别的本事没有，一张面皮看的比啥都重要，这要是传扬出去，陈老汉的一张老脸往哪放？
　　见状，陈汉生摇了摇头。
　　对着自家老子，陈汉生还真没有那个心肠冷硬下来。
　　“爹，你就听我这一句，娟子不能嫁给老刘家。他们家怎么发家的你不是不知道，万元户又怎么样，那一家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娟子嫁过去能有啥好日子？”

　　“你今天就是打断我的腿，我也得说，你放心，书我肯定得念。这学费你也不用操心，我好歹是个大学生，要是连这点钱都挣不来，那也没啥脸了。”
　　“爹，你就听我这一回。”
　　见到陈老汉的脸色有点变动，陈汉生噗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陈老汉张了张嘴，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一群邻里街坊们有心想要说点话缓和一下气氛，可看着眼前陈家老三的表现却是半晌没说出话来。老刘家风评不好，这街坊都清楚的很。
　　陈家要跟老刘家结亲，这事儿谁也都明白，无非是老陈家凑不够陈家老三上大学的学费，冲着千里挑一的彩礼去的。
　　96年的物价不高，人均收入刚破了百元大关，如陈老汉这样土里刨食的农民一个月的收入恐怕还不足五十块钱，偏要养活一大家子人。
　　何况，地主家还没余粮呢。
　　而一年400多块的学费，的确够老陈家喝一壶。

　　街坊们心里琢磨着到时候邻里街坊的大家伙凑一凑，难得院里出来个大学生可不能糟践了。不过更多人想的却是陈家老三竟然连自家老子都顶撞，人飘了？
　　别人怎么想，陈汉生却没搭理。
　　趁着陈老汉发呆的空档，陈汉生一把抢过老汉手里的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了张媒婆，后者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她恶狠狠的瞪了陈汉生一眼，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任谁都知道，这一下子梁子可结大发了。
　　送走了邻里街坊，陈汉生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一张老脸黑的跟锅底灰是的老汉，陈汉生摇了摇头，没敢多话，抬脚准备出门。
　　刚抢了憨子的自行车，起码得道声谢，给人家还回去。
　　可刚出门口，身后的衣角就被拉住了。
　　“哥，不然这亲，咱应了吧。”
　　陈娟捏着衣角，涨红了的小脸上一副认命了的打算。
　　“你喜欢他？”
　　陈汉生皱着眉头问。

　　陈娟愣了一下，慌忙摇头，生怕自己半个迟疑就让三哥会错了意。
　　“那嫁个屁，老刘家那小子你又不是没见过，长的跟个墩子是的，一口龅牙能啃下树皮来，哪能娶的了我妹妹。这事儿，你听我的，别听老汉瞎咧咧。”
　　陈汉生断然否决了妹妹的提议。
　　“可是,学费……”

　　陈娟咬着牙，泪珠子就落了下来。
　　“狗屁，学费哥自己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我出去一趟，你在屋带着。咱爹说啥你就当没听到，他最多挤兑你两句，你哭啥？”
　　“大不了我这书真不念了，他还能真打断我的腿咋的。”
　　陈汉生一副混不吝的架势，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一下子就让陈娟笑了出来。

　　陈汉生伸手擦了擦妹子脸上的泪珠子，摇头道。
　　“这才对，我妹妹这么漂亮，以后要嫁给高富帅的，刘家是什么东西，也配合我妹子结亲？听话，在屋呆着，哥出去一趟就回来。”
　　“别担心，有哥呢。”
　　陈汉生拍了拍妹子的头，后者还在想啥是高富帅呢，就见三哥已经没了影子。
　　陈娟拍了拍胸脯，喘着气。
　　别担心，有哥呢。

　　想着三哥的话，陈娟也不知为何，悬着好久的心总算放了下去，没来由的感到心安。
　　出了门，陈汉生没跟陈老汉打招呼，以他对自家老头子的理解来看，当众顶撞了自家老子导致后者颜面无光之后，老汉的倔脾气至少要持续半个月。
　　不过没法子，事情得做，无论如何陈汉生都没打算重走一回上辈子的老路。
　　至于老汉暴怒着要打断自己的腿，陈汉生是不信的，起码自己是亲生的，老汉还下不去那个手。
　　推着二八铁驴朝着憨子家走。
　　一路上邻里街坊们依旧寒暄着和陈汉生打招呼，只是扭过头来低声议论，眉眼中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院里就这么大的地方，这年头讨论的饭后谈资也不多。
　　很显然，短短一会子功夫，陈家老三顶撞老子拒了老刘家的婚事儿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院子，旁人不会在明面上说什么，但私下里多议论几嘴这是时代的通病。
　　“憨子，瞅啥呢，过来，自行车还你！”
　　陈汉生拍了一下探头探脑的憨子，笑骂了一句。
　　“三哥，你真拒了老刘家的婚事儿，二大爷的脾气没跟你跳脚？三哥，你是不是……”憨子摸着脑袋瓜子，缩了缩脖子，他一路小跑回来的晚了点恰巧错过了热闹。
　　现在整个院子里都在传陈家老三考上了大学人飘了。
　　连自家老子都顶撞，就差没骂娘了。

　　这不是飘了是什么?
　　憨子怎么也想不通，陈汉生到底得了什么失心疯才会这么干。
　　“咋的，不然让娟子嫁给老刘家的那个墩子你就开心了？”陈汉生斜了憨子一眼，后者头摇的跟拨浪鼓是的。
　　“不……俺不是这意思。”
　　憨子连连否认。
　　“得嘞，甭管别人怎么看，反正这事儿我是不会同意的。老刘家什么货色咱一个院的都清楚，嫁给那个狗东西，还不如让娟子和你处呢。”陈汉生没放在心上，瞥了一眼嘴碎的邻居们，摇头道。

　　可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三哥，你……你别瞎说。”
　　憨子眨了眨眼，嘴里头顿时磕巴起来，黝黑的脸上腾的一下就红了。
　　“咋的？你还不乐意？”
　　“乐意，乐意……”
　　憨子留着口水，头点的跟小鸡啄米是的，一副憨厚的少年形象跃然呈现眼前，陈汉生忍不住再次锤了一拳拍在了憨子的后脑门子上。

　　陈汉生没开玩笑，憨子不傻，只是为人实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大智若愚。
　　没人能够想到，十几年后这个院子里人人都能使唤的憨厚小伙子竟然靠着实打实的积累赚取了第一桶金，而后迎上了时代的风口，财富暴涨。
　　李憨子成为西安城里第一批富起来的土财主。
　　陈汉生觉得，娟子如果嫁给憨子没什么不好，起码这货虽然现在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日后前途无量，而且人品坚挺靠得住。
　　“得了，你乐意也没用，娟子不一定能看得上你。身上有钱没，借我一块，出来的急了，还没吃饭呢。”陈汉生笑骂了一句，伸了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