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池有了安排，凌方仪知道自己不便再说什么，提醒道：“我估摸公司发生变故，接单可能会有些影响，要提前做些准备。”
　　张池笑了笑：“我参加过行会，套路还是清楚的。”
　　凌方仪出了张池办公室，来到财务科。张池提到打卡，让他想起一件事
　　财务科是个套间，外间3个人，陈茵在里面一间。
　　陈茵正在审核银行对账单和未达账调节表，见凌方仪进来抬起头：“凌总，有事？”
　　陈茵性格偏内向，不喜应酬也不善应酬，多年来家与单位两点一线。在无线电厂时，虽然凭着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做到财务科长，但终因不善应酬，得罪了税务局，被边缘化。后来厂子改制，就被提前退休了。来到初具规模的天讯，蓝其川送她一句话：作为科长光会干只完成了工作的一半，还要善于方方面面协调。出于对蓝其川的感激，她也想改变自己，但一到具体事上就又回到原状。
　　凌方仪把门关上，坐下后问：“这些日子事多，有件事忘记问你了，国庆节让你打100万到蓝总卡上，打了没有？” 10月4日中午，凌方仪一行从许都回到锦江，刚进家门就收到蓝其川“速打100万到我工行卡”的短信，猜想是蓝其川支持儿子的，立即通知陈茵打款，后来飞机出事，这事也忘得干干净净。
　　“打了。当天下午就打出去了。卡上钱不够，又用了保险柜的30万。”公司有一张以凌方仪名字开户的银行卡，平时放在陈茵这里，专门应对节假日公司用款。
　　“你没找我签字，我还以为……”
　　“前些天找过你，你要出去。”
　　凌方仪想起来了，当时自己正要去二分厂，问了句着急吗？陈茵说不急，就没再理会。他歉然地拍拍额头：“这些日子太乱，把单据拿给我吧。”
　　陈茵拿出单据：“没想到蓝总出事，这笔款只好先挂着了。”

　　凌方仪签了字，问：“备份做得怎么样了？”
　　“做了一半了。白天人来人往不定心，只有晚上加班，但也不能天天加班，有一天还碰上张总。”
　　“张总问了？”他并不想瞒张池，可郑品临走再三叮嘱，出于对郑品的承诺，他没有向张池透露，也关照陈茵严守秘密。
　　“没有，只是问了我家里一些事。他还是第一次对我这么关心。”
　　“都问了些什么”
　　“问我儿子有女朋友没有，我告诉他准备明年结婚，他又问酒店订好没有，说现在要提前半年预订，还说如果有需要可找他帮忙。可能也是没话找话说吧。”
　　凌方仪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说：“你抓紧吧。”
　　陈茵点点头，欲言又止。

　　凌方仪知道陈茵心里有疑问，他不想让她想太多，斟酌片刻说：“蓝总走得突然，许多事没来得及交代，如果单据丢失，就说不清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要有备份。”
　　工人偷铜屑事件，继一分厂之后又发生两起。
　　凌方仪找张池商量措施，张池老是没空，于是让蓝昆悄悄到公司附近几家废品收购站走访一下。
　　蓝昆先去了公司北面一家废品收购站，坐在破纸箱上的老头上下打量他一番，摇摇手。老头警惕的眼神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正琢磨，一个中年人向这边走来，看到他迟疑了一下，折进小巷子。他感到蹊跷跟过去，人已经不见了。

　　蓝昆又去了两家废品收购站，扮成铜材厂的收购人员，把价格提到铜材厂收购价以上，这一招果然有效，两家废品收购站都表示可以供货，其中一家还神秘地说近期生意很好，估计一个月可以供应1吨。
　　凌方仪听了蓝昆的汇报吃惊不小，立即到保卫科找钟怒。
　　“凌总，工人夹带铜屑五花八门，用饭盒的，用护袖的、用帽子的，怎么管？又不能搜身。”钟怒一肚子委屈。他38岁，当过几年兵，退伍后进了一家保安公司，5年前经人介绍到天讯任保卫科长。
　　“要想刹住此风，你看怎么办好？”凌方仪问。

　　“安装监控。”
　　“就怕工人有逆反情绪，蓝总在的时候不赞成。”蓝其川在的时候，公司也发生过偷盗，有人主张安装监控，蓝其川说工人在监视中工作，会有一种不被尊重的感觉，易产生对立情绪。要求车间对员工加强遵纪守法和荣誉感教育，每月按产品的比重核算铜屑量，只要在合理范围内，就不考虑安装监控。蓝其川的办法效果不错，每月核算结果都在合理范围内。
　　“可现在是非常时期。”
　　“你们保卫科再想想办法，能不安装还是不要安装。”
　　钟怒勉强答应。当天开会，要求所有保安人员加强巡视，自己跟公丨安丨的战友找了辆车，在附近几家废品收购站蹲守，没两天，又堵到两个工人。
　　在派出所里，凌方仪见到那两个工人。让凌方仪意外的是，两个工人没有多少负罪感，只是觉着运气不好。从他们交待中，凌方仪得知蓝其川出事后，车间工人很懈怠，有些工人甚至觉得干不了多长时间了，不赶紧捞点是傻瓜，一个看一个，不仅用饭盒装铜屑，更有甚者拿铜件。

　　钟怒再次提出安装监控。
　　凌方仪没有表态，第二天是11月1号，各车间的铜屑核算表出来，他决定看看漏洞多大再说。
　　2.6吨。
　　尽管有心理准备，凌方仪还是很震惊。
　　钟怒垂头丧气走进凌方仪办公室：“凌总，这活没法干了。你知道吗，两个工人只是教育了一下就出来了，据说昨天晚上还有员工在饭店给他们压惊。”

　　凌方仪扔给钟怒一根烟：“我听说了。”
　　钟怒在凌方仪对面坐下：“以前公司稳定，这种事不能说没有，但是个别的。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那位公子哥玩失踪，谁还有心思干活。公司不稳，这些事就少不了。嫌我没能耐我就走人。”
　　凌方仪说：“碰到问题就退，亏你小子还当过兵。”
　　“凌总，你太不了解下面的世态人心。现在人心散了，道德顶个屁用，只有上手段。以前不安装监控行，我敢说那时没几个敢伸手的。现在不同了，如果不上监控，今天2吨多，过不了几天后面就挂零了。”钟怒对凌方仪的优柔寡断很不满。他常年与工人打交道，对工人的心态十分了解。随着贫富差距的加大，工人作为社会收入的底层，极易出现心理失衡，守不住底线的就会走到犯罪的边缘。

　　凌方仪迟疑片刻：“如果安装监控，你保证不再发生？”

　　钟怒一下子坐正了：“我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凌方仪说：“你着手准备。我跟张总通个气。”
　　张池不在办公室，电话里说正在二分厂与刘充商量工作，凌方仪说：“我马上过去。”
　　路上，凌方仪心情有些沉重。他没有想到蓝其川离世、蓝凯出走，对公司员工产生这什么大的影响。
　　好像谁说过，人一旦失去了信心，就会放纵自己，难道真到了这种程度？
　　如果明确张池全权负责，他责任在身，凭借强势的工作作风，局面会好一些吗？
　　可张池提出签字权怎么办？李广森索要工程尾款自己就约束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