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零星的泪点,颤动了两下,终于抬起眼帘望向对方的眼渊。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隐忍住的泪与恨,压抑着汹涌澎湃的情思。
江保宁自己眼眶中的泪点却越积越多,仿佛下一刻就要溃决而出。
那人双目炽热,咫尺的气息骚弄在她脸上,恍若无数个偷偷相拥而眠的从前。
她猛地扒开对面人胸口的衣服,一层两层……
双手焦躁不安,她大力一扯,随即程培风的胸膛袒露在外。
那胸口处裹了层层叠叠的白纱布。
而此刻,雪白的纱布上,巴掌大的血印正不断蔓延开。
江保宁全然不管他渗血的伤口,又用力一扒,程培风胸口处的白纱布立刻松散开。
她几乎是趴到他胸口处,顺着一根手指在上面细细扒看。
那线条分明,肤如新麦的胸口,赫然有点点如毛孔一般大小的伤痕。
江保宁低着眉眼,握起拳头,恨恨地在他肩头一砸。
程培风一把将人从面前扯开,胸口起伏不停。
他不可思议的眼神震如地动,嘴唇微张,唇齿间的气息一扇一扇加重。
红戾的眼尾,倔强的眼泪,紧咬的嘴唇,他只看到这样一张脸。
程培风见她此举,心下有数,愣了半天,糯着嘴唇。
“阿宁,你……”
下半句尚未说出口,殿口处传来一阵千殷的咳嗽声。
江保宁急急撇过头,擦掉脸上泪珠。
千殷站在殿口尚未挪步,后头的孟郁良却带着言愈一下撞上来。
千殷下意识回头,赫然见一张脸却离自己不过五指。
灰白色冷若死灰的眼睛堵在孟郁良眼前,他刚想开口抱怨,为什么好好的堵在门口,可看清瞬间吓得立刻闭了嘴巴。
他上一次来程府,并未与千殷直接打交道,只知主意是巫道出的。
一袭乌青道袍,瘦峋挺拔,本就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再配上苍白如纸的脸色,灰白色的眼球,千殷周身惨戾的氛围渲染到极致。
根本无人会如此近距离的贴近她脸孔。
千殷下意识手中运气,一下,孟郁良就被推出了丈把远。
言愈吓得眼睛放大了两倍,呆呆的不敢说话。
千殷转身入殿内,注意到程培风正胡乱系着身上的衣裳便道:“尊长,不必穿了。”
孟郁良顺了两口气,也跟着千殷入了殿内。
他听着前头人的话,看热闹似的勾长了脖子。
程培风恭敬道:“道长。”
“你中了玛奇草?”
程培风还未说话,孟郁良就急急替他作答:“是的道长!他先是中了箭,箭上有毒,但那毒,大夫没法解,所以就用了玛奇草以毒攻毒!玛奇草,道长您知道吗?”
千殷带点点头不说话,剪掉了程培风胸口纱布,细细观察伤处。
孟郁良瞧了一眼旁边低着眉眼的女子,心下暗暗揣度,这和长宁八竿子打不着了。
于是又自顾自说起来:“玛奇草也不是剧毒,道长你能解吧。解不了也不妨事,不过两三天我们孟氏山庄会派名医来。”
“当然我不是夸大孟氏啊,培风自己也能找到解毒的大夫……”
千殷突然停住手,眼皮上抬,默然地看了一眼孟郁良。
“孟公子,你吵到我了。”
“……”
孟郁良一下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顿如木鸡般,立在原地。
他一向讨各色各样女子欢喜。
遇着冰山美人他便殷勤热情;碰见清纯闺秀他便温文尔雅、举止清爽;看到张扬豪放的女子他便是风流潇洒,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浪荡子……
从未有人这般不带感情、偏见、甚至厌烦,只淡然的觉得他吵,与之拉开距离。
孟郁良尴尬立在原地。
“那我,先出去了……道,道长你有事叫我。”
于是,还将想赖在殿里的言愈一并拉了出来。
二人一道坐在殿前的台阶上。
孟郁良捂着胸口,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眼前不停浮现千殷那双触在眼前的灰白色瞳孔。
言愈则双手撑着脸,他心中念着自己过错,想尽快看到尊长恢复。此刻失落说道:“孟公子,都怪你,不然我们就不会被撵出了。”
孟郁良从悸动中回过神,敲了一下言愈的头,辩解道:“嘿,你这小孩,没看到程尊长旁边还有一个美人姐姐吗?非礼勿视懂不懂!”
正殿中,千殷默默不语,一会替程培风,一会替江保宁把脉。
“程尊长,江姑娘,我有一事想与二人商讨。”
千殷此话一出,无疑是挑明对面二人关系。
程培风和江保宁对视一眼,又迅速挪开。
“道长请讲。”
“我今日即可替尊长解玛奇草的毒。但我希望三日后再替您解。”
“千殷道长,这是为何?”
“明日是抽取尊长心头血的日子。我想知道尊长体内的玛奇草毒,是否会影响到江姑娘。”
江保宁听罢,垂着的睫毛颤动两下,她想呼喊不要,可手一把被人攥住。
她想抽出来,那人却抓得更紧了。
千殷看着二人脸孔,继续道:“以及,我想知道,若明日江姑娘服食有毒的心头血后,身体是否会有变化。”
“玛奇草会致幻、致傻,属于作用于人的知觉经络。最近我注意到江姑娘萎靡不振,起初我以为是急哀攻心,如今却听闻尊长您中了玛奇草。遂我怀疑二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所以想在您和江姑娘身上测试一番。”
“当然,三日后,若江姑娘真中了毒,我一并会替她解掉。”
“道长,只是三日而已,你完全可以不告知我们的。”
千殷摇摇头,“我此举有伤人之嫌,且对你们没有任何益处,自然要征求你们同意。”
“若尊长与江姑娘不同意,我今日便替尊长你解毒。”
程培风点点头,回:“道长我信你,且这也在我应你的请求内。”
“江姑娘,你呢?”
江保宁呆呆抬起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果只关乎她自己身体,她肯定一百个应。但如今,应的话,是肯定了自己吸食程培风心头血;不应的话,这身子自己本就作不了主,又有何理由不应呢。
她逃避不想面对的事,一下摊在面前。
千殷看出她的纠结,便道:“江姑娘,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但说无妨。拒绝本身就不需要理由。”
“道长,我不是拒绝你。我,我,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千殷点点头,“无妨,我先给程尊长和你处理一下外伤。晚间,江姑娘若还没想好,我便当你拒绝了,到时我会为尊长解玛奇草的毒。”
“道长,对不起。”
“江姑娘,我说过了,拒绝本身就不需要理由。不管你出于何种考虑,都不需要为拒绝别人道歉。”
江保宁并未因千殷的安慰自如起来,反而愈加愧疚难安。
千殷在青阳阁和朝晖苑之间跑了两趟,才处理完闭二人身上的旧疾。
走前,千殷嘱咐:“程尊长你外伤不重,虽玛奇草是慢性毒,但大动总归是会加速毒发的。江姑娘你外伤较多,长好的骨头有些许错位了,晚间或会肿胀发疼。若是夜间疼痛难忍,我再给你吊些止疼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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