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灰白色的眼球,轻微动了两下。
随后,瘦峋的手拿出一方硬如石头的药材,“那你把它碾成末。三日后,我入药。”
言愈感激地看着千殷,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对面的女人,从自己眼中洞悉到了心底。
“你呢?”千殷看看孟郁良,“你也想替程尊长做些什么吗?”
孟郁良一听千殷对自己说话,居然又紧张起来,一下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千殷见他此状,不再多看一眼。
“道长,我,我点头了……”孟郁良怯弱弱地说了一句,见千殷并未理会自己,便自作主张,一道和言愈赖在道所一角研磨药材。
言愈挑中了研钵、杵臼,但一上来十分不得法,两个人捣鼓得叮叮咚咚。
“言公子,”千殷忍不住,头也未抬便轻声说,“要先将其切成小块,再一块块进行研磨。另外,不要太吵。”
二人一团尴尬,灰溜溜跑到道所外头。
京都的长街,一向是热闹不止的。
其中最主要的长街,便是从皇宫门口衍生出去的御街。御街宽约两百步,平坦开阔,但不允许百姓和马匹通行。不过御街两侧有御廊,同样十分宽敞,可供百姓行走、市人买卖。
所以,当淮勇侯府兵护拥着皇后的銮驾回宫时,盈满御廊两侧的百姓不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皇后全程脸色温和,母仪天下的雍容与华贵一丝不乱。
回到宫中后,便对宫人吩咐:“都下去吧。”
她脚步轻慢,淮勇侯一声不响地跟在其后头。
待宫中人全走干净后,“啪”一声,皇后一记快而狠的耳光甩在淮勇侯脸上,声音清脆干净,回荡在空寂的宫中。
意外,突兀。
淮勇侯抿着唇跪在地上,“臣知罪。”
皇后的脸寒若深冰,又狠狠踹几下地上的人,暴戾吼叫,“你知个什么罪!张书意!你能不能顶点用!杀个人很难吗?”
“废物!废物!”
皇后一边骂一边将手边能抓到的东西砸到张书意身上。
“本宫扶持你这么多年,这点破事都办不好!你要不要自己直接去死啊!”
皇后今年尚未过四十,只眼角处初显细纹,长眉入鬓,雍容华贵,尽是成熟风韵之姿。可此刻因为暴戾的表情,眉眼如冰川化水,一道道纹路清晰可见。
即使这般疯癫,依旧能看出,年轻时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皇后朱丹色的指尖戳着淮勇侯脑袋,一下一下,大吼:“管她是不是江保宁!一刀捅死她不会吗!啊!”
“你被江保宁那个贱骨头压那么多年,就只会在死人面前横吗!可笑!可笑!”
皇后说着可笑,抵在张书意面前的一双丹凤眼瞪得都变了形。
张书意气息未改,只好似这种场景见识上百次似的,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重演而已。
他只垂眼,头颅却高高扬着。
皇后不满他这高傲却故作谦卑的姿态,大袖一下甩在他脸上,“畜生不如!不如!”
“一个程培风吓死你了?啊!烂泥!烂泥!”
皇后发髻都有些松散,一边骂还一边踹地上的人。
只是张书意跪得比直,又有功力在身,皇后不仅没踹倒他分毫,自己还踉跄不稳,东倒西歪退了一两步。
皇后气得拔了头上松散的簪子,噼里啪啦扔张书意一身,气愤怒骂:“滚!”
她只如疯子一样,瞪眼吹眉,像脱掉了羊皮的鬣狗。
被砸中的人,额角被发簪上叠翠金丝划了两三道细细长长的印记。
没一会额角便暴了几条红红的血线。
挺立的跪姿并未因皇后的暴怒有丝毫颓软,他面如玄铁,干脆脆的声音回上面的人:“皇后娘娘息怒。”
“息怒?我息了那么多年的怒,全压在这儿呢!”她狠狠地戳着自己胸口,“张书意!你以为你有回头路?”
皇后还想疯骂他,外面宫女的禀告声就传入殿内。
“娘娘,皇上圣驾正往这儿来了。”
皇后闭眼深吸一口气,捋了捋发髻,因忍着暴怒,手都是颤抖的,她仰头长叹一息。
再睁开眼时,温和端庄的笑已浮在脸上,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幻象。
她亲和回外头的宫人:“准备接驾。”
“你退下吧。该怎么办,不需要本宫教你了吧。”
“是。”
皇上来只是听闻她大张旗鼓去了程府,来询问缘故的。皇后用庄程联姻为由上告。末了,皇后试探问,程培风从赣南回京都,可查清了。
皇上并未如实相告,只说程培风明日会进宫禀告,若皇后有兴趣,倒是可一起来听听。皇后嘴上说着自己不宜涉入朝政,一边询问程尊长何时入宫。
渐渐入夜,程府中陆续有一些鬼魅身影出入。
夜色中,赤蜂中人逐渐散去。
江保宁如千殷说得那般,疼了半宿,但她没吭声,暗暗忍者,一直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入了眠。
遂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程培风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她叫来萱萱一问才知,程培风一早去了皇宫。
“也是,”她喃喃自语,“他此次赣南行是负着圣命的,按例当日就该请书问安,次日该进宫回禀事宜。”
虽江保宁皮肉伤好得差不多,但断骨处还隐隐作痛,没个把月是好不透彻了。因此,她每天起身仍需要人来服侍。
萱萱扶着江保宁,又轻声叫了一句:“姑娘。”
只有出事和回禀事宜时萱萱才会主动叫江保宁,虽让她学着点别的丫头活泼些,但性子终究是冷漠寡言。
“怎么了?”江保宁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问道。
“京兆尹薛家,昨日家中大火,薛定波及妻子妾室,悉数命丧火海。”
江保宁惊讶地一阵咳嗽,拽着萱萱问:“谁干的?”
“薛定波自己。巡捕营赶到的时候,亲眼看到他拿着火把四处在府中纵火。薛定波昨日从这儿回去后,遣散了仆役小厮。有一些人当即走掉,没当场走的,半数都死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为什么薛定波会选择焚火自尽,江保宁心下十分清楚,他是只觉报仇无望又不能安心看着仇人逍遥。昨日,她只想了却薛定波这个麻烦,即使是恐吓他,可终归薛睿是薛睿,薛定波是薛定波!
一口残血,伴着江保宁的咳嗽从唇齿间渗出。
“我去找千殷道长。”萱萱见状,撒了手就要往殿外去。
“不用,我没事。”
江保宁抹了一口血渍,心中自嘲自己过于虚伪。
薛睿和薛定波怎么可能分开彼此呢?他们是父子!同样的,若母亲对着杀掉自己的凶手,她也岂能不顾?
“让星戎给逃出来的人,送点抚恤金。”
她又咳嗽了一声,只不过,这次气息平稳许多,也未有新的鲜血吐出来,“到底是因我,才遭了无妄之灾。”
萱萱静默嗯了一声,思索片刻,那双细长的眼睛又偷偷瞥了江保宁好几下。
“还有什么事?”江保宁脸色已经如初,声音中带着丝丝寒意。
“和程尊长一道从赣南回来的人禀告,他们看到了杨勇。”
“杨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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