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嘴”被罚放一场电影。第一个想出罚“尖嘴”们电影的人绝对了不起。因为这办法,完全称得上是“寓教于乐”。
日期:2011-12-01 22:58:38
对于金志平来说,他们村的“尖嘴”偷猴子岭村人家的黄豆,不仅丰富了整个双集公社人民的文化生活,还给自己村子带来了荣誉。
早上一到学校,同学们就围上来打听电影的名字。高年级那些平时牛得不得了的家伙们,不管认识不认识自己,也跟在屁股后头打听。甚至,连老师也问过自己他们村放什么片子、什么时候放呢!
天还没有黑,陆陆续续的外村的人们就往金岭村来。
有些人得到放电影的消息并不十分信,直到远远地望见两根高高的木柱立在金岭村的麦场上,一块长方形的白色幕布已经扯好时,才把悬着的一颗心放回去。
几乎整个双集公社能走动的人都来了。麦场上是一些早到的外村人以及全部的金岭村人。
金岭村人吃过午饭,就纷纷把自家长条凳子和高背靠椅放到最靠近电影机的位置上。
从此,谁也不敢动这些凳子一下,就好象每条凳子上都真实地坐着一个个惹不起的金岭村人。
晚上的人则哪儿都有,有些人爬上了树,有些人把三四张椅子架起来坐上面,还有人已经登上了屋顶。
闹闹轰轰的声音,让金岭村显得前所未有的有生气。
孩子们正忙着打仗。按乡下人的说法,他们都是“人来疯”。
有几个孩子哭了,另外一些便伸出手指,在自己牛屎壳一样脏的脸蛋上刮,嘲笑哭鼻子的失败者:
“好(hao,四声)哭,丑不丑?丑!好哭,丑不丑?丑!”
“尖嘴”“烧锅的”忙得要死。刚刚烧好一大桌子菜,公社来放电影的师傅、大队所有干部还有下午用平板车去拉回电影机子的汉子,正在桌子上喝酒。
倒霉透顶的“尖嘴”,已经羞愧得躲在屋里不敢露面。因为要放电影,酒每人只喝了三四杯。拉电影机的还想喝,一看公社来的和大队上的干部都歇了筷子,只好也悻悻放下杯,帮“尖嘴”“烧锅的”收拾饭菜。
大队书记先对已经等得不太耐烦的人们咳嗽一下。
因为麦克风早已锈蚀,所以这本来还算威严的咳嗽声,经过电线传到大喇叭,再从大喇叭落到人们耳朵里时,已经很破碎了。
“牛什么X!放电影就放电影,哪个稀罕听他的破锣嗓子!”
外村人因为即将发言的不是他们的领导,所以在底下小声抗议。
“乡亲们!”清好了嗓子的大队书记,终于正式发言了:
“今晚,这场电影是罚金岭村的社员金根的,请社员们……”
“金根?不是讲偷黄豆的是个叫‘尖嘴’的吗?”一个不知道“金根”就是“尖嘴”名字的外村人问。
“你搞错了!‘尖嘴’是猴子岭的,离这儿有五六里路呢!”另一个自以为是的外村人发表意见说。
电影开始了。人们象轰闹的厕所里的绿头苍蝇,被狠狠地喷过剧毒的“六六粉”过后,全沉寂了。
片名叫《上甘岭》。所有人都看过不下六七回,可仍然津津有味地看。
日期:2011-12-01 22:59:06
“哎哟!”忽有人惊叫。原来是某位后生在大苦楝树杈上看得失神,一失足跌了下来。
不久,又有一阵骚动。据说是某一妹娃子被人捏了屁股,也有人坚持说是捏了奶子,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上甘岭》上最后一枪打完,麦场上不少性急的人渐渐撤离了。
“剧终”两字出现在幕布上。
有一个男孩喊:“剧冬!”众人大笑。
这时一只不知有多少瓦的巨大灯泡,突然亮了起来。
于是,所有的人们就如同刚刚因为喷了“六六粉”而昏迷不醒的绿头苍蝇,一瞬间得了解药,突然活了过来,一片嘈杂混乱!
“丑娃!丑娃!你到哪去啦?”
“石卵子,妈妈在这里!”
“狗日的!把我脚都踩肿了!”
“是哪个讨债鬼的板凳没驮好,磕上老子的头了!”
“二癞痢!二瘌痢!你怎么往那走哇?二癞痢!——哦,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这位大哥,是我们屋里的二癞痢呢!”
“满娃,莫掉粪窖里去了!这个倒败的村子,尽是敞口粪窖!”
金志平因为这场电影是在自己家门口放,所以没有跟家里人在一起。他先是跟几个同村以及邻村的小伙伴们打了一会儿仗,把猴子岭村一个孩子打哭以后,电影就开始了。于是,他平静地看这场已经看过三四遍的片名叫《上甘岭》的枪战片。
电影一结束,场地上空前的混乱。
金志平在人群的裹挟下,不由自主地向前走。
大灯泡再也照不到这儿了,四周一片漆黑。
“有人掉粪窖里去了!有人掉粪窖里去了!”
忽然,人们一齐高喊。
……
日期:2011-12-01 23:26:55
每一回放电影,都会有人因为天黑而掉进敞口粪窖里。
今天,轮到了金岭村9岁的金志平。
在那一瞬间,金志平根本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脚下刚一滑,身体重心就偏了。
然后“扑嗵”一下,身体全浸在湿乎乎的粘乎乎的粪便里。粪便被溅起尺把高,有几滴还直接进了他的鼻孔,把可怜的小志平熏得差点晕倒过去。
就在人们发出“有人掉粪窖里了!”的喝彩声中,大哥金志强伸手把弟弟拎了起来。
电影一散场,金志强就喊了几声弟弟,怕他被人群挤伤。人多拥挤,金志强跟在志平后面一直未能近身。他是眼看着弟弟是怎么进了粪窖的。
被拎回家的金志平冷得直哆嗦,被姐姐们捂着鼻子从头到脚泼了一大盆温热水。金志平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对捂着鼻子和嘴巴偷笑的姐姐们生气地说:
“是他们推我的!我看到的,就是猴子岭村的那个癞痢头!”
父亲金大亮老汉吸着黄烟,看着头发上都粘着粪渣的小儿子,既气又怜:
“唉!我真是前生做多了恶,养了这么个淘气的讨债鬼!”
金大亮恨恨地对自己道。
志强娘为已经擦洗完毕的志平,换上他爹的那件黑旧棉袄。
金志平象是被包在黑棉被里,又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把棉衣裳都震落了。
“我去给你‘叫吓(her,一声)’。你在灶门口坐好,我叫一声,你就应一声‘回来啦!”志强娘对小儿子嘱咐着,拿起常用来收拾碎草和树叶的柴扒子走了出去。
志强怕娘摔着,找了个手电也跟了去。
志强娘走到志平刚刚失过足的敞口粪坑,伸进柴扒子在里捞了六七下,然后很小心翼翼地拖着柴扒子往回去。似乎这柴扒子底下,已经扒到了类似稻草或树杆般形状的金志平刚刚失掉的魂魄。
“平娃呐!回家来哟!”志强娘高声呼唤。
“我回来啦!”志平裹着破旧的厚棉大衣,坐在灶门前的石礅子上。听到了娘那苍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便很认真地应了一声。
“平娃呐!回家来哟!”志强娘又呼唤。
“我回来啦!”志平又应。
这声音在夜的金岭村传得很远。有些已熄灯睡了的人们,又睁眼仔细听了听,听出是志强娘在为她的小儿子“叫吓”,知道这个淘气的小家伙准是给挤粪窖里去了,便放心地闭上眼继续做梦。
“平娃呐,回家来哟!”志强娘还在呼唤。
“我回来啦!”志平还在应着。
渐渐的,金志平觉得石礅子太凉了,屁股坐上面冰得生疼。
他蹲起来,拿火钳开始捅灶肚里烧过的稻草灰。
他一边捅,一边应着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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