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波有些吃惊:“五年?川汇的转产计划竟没有进展?!可从来也没有人跟我提起这事?”
张天芳有些面带难色,低了头长叹:“谁知道竟真的爆炸了!当初,省外贸集团公司并购了一石厂,一石厂已经是一个负债累累的老厂子,如果不是赶上当年的化工热,一石厂这个烂摊子根本没人要,旧城市财政年年拿出一笔钱支付一石厂人的工资。这笔钱眼看着市财政是再也拿不出了,外贸集团收了一石厂,等于给市财政减轻了一个大负担,他们无非也就得到了那么点化工原料的指标。这几年,市场经济推进的飞快,那点指标现在不值什么钱,对于外贸集团,是桩不合算的买卖。他们转产计划推不动,阻力太大,前一阵还强行拆迁,和厂里的护厂工人发生了冲突,丨警丨察出动才解决了矛盾。”
刘云波很想埋怨张天芳,这么多事情都发生了,他竟丝毫不知,以至现在发生了如此惨烈的大爆炸,以往的林林总总才摆出来。但是,他知道,对于太多的政府工作来说,那些确实都是不必拿出来麻烦他这个省长的琐事,可是,张天芳也够糊涂,在国防厂改制这个大前提下,任何一件事都不是小事!
刘云波沉默了,陷入一堆沉重的往事之中,一石厂一直是他的心中一块沉重的石头,当初他回到南岭时就说过这些国防企业的转产和改造就是陷入了地雷阵,他是来当排雷尖刀兵的,早晚会有这一天,怎么说这点必然性他还是看到了,但没想到如此惨烈!想想这两天笼罩在一石厂上空的哭泣和愤怒,心情不能不沉重。
日期:2010-06-25 12:31:49
他当然知道张天芳刚才话语中是在替他开脱,天芳提到的外贸集团当年的董事长就是自己的女婿小姚。
当初,是他请求小姚前来收购改造一石厂的,一石厂问题很大,找不到企业来接这个摊子,为强力推行对老国企的改革,先迈出第一步,让企业接手一石厂,政府当时在政策上给了不少优惠,免税五年,允许土地开发,允许转产,条件是把政府每年要支付的一石厂工人的一大笔费用全部接受下来,还要能够维持一石厂正常运转,两笔加起来每年也超过了一千万。
当初劝小姚接下这个厂,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对小姚有吸引力的是化工原料指标和这块半坡半平的地皮,然而占这点小便宜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小姚有所后怕,只是看在刘云波的面上,下狠心接手了一石厂。果不出所料,开发和转产都受到一石厂人的强列反对和阻止,小姚很不顺利,两年前索性开始出让一石厂的股权,下家是一家生物制药的上市公司,小姚是抽手够快,可是,谁能想到手留余热之时,一石厂就这么被炸平了?
今天,天芳特意提起此事,是在提醒他什么?
想起下午还有会,他先放了酒杯,饭也吃了个六成,再没胃口了。
刘云波看着张秘书长:“天芳,咱俩同事有几年了?”
天芳:“岂敢,是我当您下属有四年了,您回到南岭也整五年了。”
“对对对,你可是南岭的老人啦,我在旧城当市长那会儿,你在干什么?”
“旧城晚报要闻部主任。”
刘云波心中沉了一下:“一晃十多年了?”
“十八年了。”李天芳补充道。
刘云波陷入回忆,十八年前,他在旧城任四年市长,交了三个朋友,张天芳,麦立先,季子川,这三个人都不是仕途同道人,四年前,他重返南岭时才把张天芳从报社带进了政府,和李天芳交流不多,但,他离开旧城后的十多年间,他们从来没断过联系,李天芳对自己欣赏有加,是个骨子里很怀旧的文人,知恩图报,处事稳重,没有太大的贪欲,他重返旧城后,天芳一直是他最信任的人。麦立先,是个复杂的奇人,复杂在身份上,大学教授兼资本买办,对中国政坛明察秋毫,嘻嘻哈哈之间常有真知灼见,麦立先父辈是南下干部,根红苗正,心底比较单纯,做事天不怕地不怕,这和刘云波的性格和作风刚好相反。季子川,是自己身边唯一的女人,在外人看来,季子川是快人快语,横刀立马快意恩仇的一个侠女,在云波眼里,温柔娴静甚至柔情似水才是最真实的季子川。
张天芳看出刘云波心情较沉重,想找些轻松话题:“那时您一来旧城就办了几件漂亮事,你走后旧城人还经常念你的好。”
刘云波摇摇头苦笑道:“也不尽是说好的,我就听旧城人骂我养了一个大贪官,”
“噢,说张扬的事,张扬的贪是在您到旧城之前就开始了。”
“老百姓可不这样想问题,他们认为张扬的位置是我给的,这个机会就是我给的。”
“贪的机会是制度造成的, 怪不得哪个现任领导,大家心知肚明。”
“一个人重权在握,稍一挥笔就是几百万上千万,更何况像张扬这样一个天天都在找臭鸡蛋缝的人!”云波说的是制度。
“张扬不是在您任上提拔的,这大家都知道。”
刘云波看着张天芳:“当年那个于县假祖案还是季子川给捅出来的,你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将我一军。”
“是,给您出了一道难题。”
刘云波看着张秘书长:“差点让我马失前蹄。不过,实话说,季子川那篇文章写得不错。”
“我干新闻20多年,这么好的文章第一次看到,有理有据,有章有法,有情有义,行文走笔如行云流水,张扬的那点事,硬是让她一点点给挖出来了。”
云波点着头:“没有夸张,是季子川的这篇文章开始让我切身体会到,舆论这个阵地的重要性, 和平年代小小的一只笔顶得上飞毛腿导弹了。”
“我干了20年新闻,早已经疲惫不堪,中年将至,人生无常也无聊,先是季子川让我眼前一亮,紧接着,就看着你这个现任市长怎么处理自己任上出现的本市一大丑闻,我是亲眼看着您大笔一挥批发全文,有胆识,我都替你捏了把汗。”
云波摇摇头:“往事不堪回首,我大笔一挥,差点把老首长都挥进去了,我那是文人冲动,政治上的幼稚。”
天芳还在兴头上:“关键是,文章发出后,全社会哗然,上下一起掀起波澜,你驾这一叶小舟,躲峰避浪,如何抵达彼岸?在一场惊涛骇浪中,这场惊心动魄的博弈怎么展开,你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波澜不惊,先是主动请通讯社记者前来重新调查,那么复杂的矛盾,那么多社会上哗然的声音,仅仅是一篇更具权威性的文章修正了另一篇地方媒体的文章,案情水落石出,一切尘埃落定。漂亮!”
刘云波深深叹了口气:“服从政治,险象环生,总会有牺牲品,没给季子川打召呼就这么做了,对不起她。”
张天芳摇摇头:“您不必有亏欠感,接受现实离开旧城是她自己的选择,这一点也正是她通情达理,重情重义,了不起的地方,一个女子如此,我很是敬佩。”
刘云波看着张天芳笑着说:“我始终觉得对不起她,以后你有机会多帮助她。但,我有个经验可以和你交换一下,”
张天芳:“洗耳恭听。”
云波:“对女人呀,不是要所有事都给她说清楚,做了,她自然领会,没做就说她却未必会接受。”
张天芳想了想,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完全明白刘云波此时如此说有何深意。
云波问:“你明白了?”
天芳:“不完全明白,但对女人做了再说不耽误功夫。”
云波看着他,举起了酒杯,:“这点酒不浪费,喝完,开会去。”
这次非常时期的探访,看似寻常,却为后来事态的发展及刘云波命运的转机埋下了伏笔。
日期:2010-06-25 13: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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