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乱----金川.乳峰.绿林》
第28节

作者: 水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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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江桥头原有税吏昼夜设卡收税,路当中架有粗木横杆的“拦路蛇”,路边有税警值守的石碉房,人称“拔毛楼”。今夜那拦路蛇高抬,像在鞠躬致敬。拔毛楼大门紧闭,“镇、江、税”三个灯笼竟熄了一盏,没了“税”字,人也睡了?
  黑暗的场街里还溜出几十人马与骑匪合流而去(后话)。

  镇西关上城已白茫茫一片,几盏灯笼和煤气灯若明若暗,跟银果井关卡一样“睁只眼,闭只眼”。
  邵武阳经过兵营厨房时,听到里面有麻将声,转身跨进去。几个帮带、哨官都在,还有几个队长、伍长的在看热闹。两桌“四方阵”,还有一局“川叶子”,一派新年守岁的淆乱之象。
  刚有下属看到他,喊了一声“邵大人”,之前还在相互计较输赢的军官们等于听到了“财神到”,都摒弃前嫌一致对外。几个同级的帮带常受笑罗汉感染,说话也口无遮拦:
  “打炮的回来了?”这是取笑邵武阳嫖妓。
  “恁个晚才退膛呀,放了几火哟?”
  “科班炮科的准星歪了,硬是把青楼当成了炮楼。”
  “邵炮科,上桌来放两炮?”

  “邵炮科”,是因其军校专业而得的绰号,也算对“花花公子”和麻将“炮手”的双关语。
  日期:2012-02-04 14:52:18
  16.3.邵武阳惯有的笑声,有豁达也有得意,像节日鞭炮,使得沉闷半夜的赌徒们也心花怒放。他眼睛一亮:左右后营的三位帮带和七个哨官队长,想见的人,今晚到了一大半。
  笑罗汉上前拍拍后营军官的肩头,“哈哈哈,喝我们洗脚水的,也跑到淘金口来吐渣呀?”
  镇西关人常戏谑下游歇马镇人用的是上游污染过的水。“吐渣”本意为不义之财的“退赃”,这里指“输钱”。
  邵炮科继续妙语如珠,“龙帮带,你娃不回家跟你老婆搞‘对对和’,跟这些光棍整‘清一色’有啥意思?”

  那龙姓帮带借题发挥,“哈哈,军饷没拿到空手回家,等于没得将牌下叫,回去也是‘相公’----上不到床。”
  邵帮带开空头支票,“可惜我不是标统,不然双倍补偿你们的欠薪,还预发一年的,没老婆的配一媳妇,已婚的加一房。”
  众军官也打口水牙祭,“要得,要得。你娃本来就是少标统,我们选你当真标统就是,大家都死命跟你‘贴起’。”
  大户人家出生的邵武阳,在军队里很讲哥们儿义气,出手阔绰,也是军内外袍哥的活跃分子,典型的“吃得开,嗨得广”。
  七年前,他是跟郑禾重一起,随郑的辽沈老乡赵尔丰南下入川的。“赵屠夫”由建昌道、侍郎、川滇边务大臣、驻藏大臣和四川总督步步高升,他俩的职位也跟驻地的海拔扶摇直上。赵尔丰自己被“屠”,郑邵等功臣便被冷落在了内金川边营,继续徒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一腔热血。
  鬼头刀壮志未酬又居功自傲,不屑跟一帮“川耗子”同僚入乡随俗,连半句川话也不会。笑罗汉落地生根,与当地各色人物藤藤蔓蔓地缠在一起,“格老子龟儿”说得溜顺。

  邵武阳装模作样地打个抱拳,“贴起,贴起。感谢同仁抬举,诸位都是参议员,我就当大总统了,哈哈哈。龙老幺,我初五进山给你们龙八海拜年,你跟我贴起一路嘛?”
  龙帮带顺水推舟,“要得噻,你的年货把我的名字也贴起哟?我正愁没钱买礼品,无颜见江东父老呢。”
  “贴起就贴起,晚上喊你妹儿也给我贴起就行。”
  “哈哈,可惜我没得妹妹。不过我们山里头母鸡都会喊你----哥哥、哥哥(咯咯)的,下蛋的还叫你‘哥哥的大’。”
  邵武阳,“……”
  龙帮带,“----”

  大家的暴笑声湮没了两人的斗嘴,也暂时湮没了各事其主而暗地使绊穿小鞋的尔虞我诈。
  但官场桌面上的嬉闹调侃,并不能真正“一笑泯恩仇”。
  左右营两个帮带纯属“有奶便是娘”的酒肉朋友,后营龙帮带因龙八海的关系成了少标统的“副官”,其余的哨官和队长各自源于下属、袍哥兄弟或朋友的朋友,皆与笑罗汉“沾亲带故”。
  但军队唯出身、讲老乡、论派系,他们争权夺利时仍将不共戴天。
  日期:2012-02-04 15:23:41
  16.4.众军官不仅仅想占邵武阳的口头便宜。
  “邵大人,你来,你来。”三个帮带这一桌的哨官起身让位。

  “你打你的。”邵帮带双手按下站立的哨官,“我刚下桌”。
  “邵大人来,我是凑角的,本钱少了,几个铜板也输光了。看样子,是我的手艺和官衔级别都不够。”
  “真的?几个长官欺负部下?好,我帮你捞回来,”邵武阳顺势坐下来,俐麻地洗牌,他砌牌比白案师傅捏弄切摆小馒头还快。
  那些帮带平时也领教过邵武阳的阔绰大方,巴不得过年过节名正言顺地劫富济贫,你一言我一语地激将他。
  “喂,笑罗汉,还有没得货哟?是不是都付炮弹费了?”。
  “对头,不要空仓跑来打粮仓‘干钱起本赢和尚’哟?”
  “老规矩,‘亮梢吃注’,现货现卖----比起!”

  笑罗汉又是一串响亮笑声,掏出来撒在桌上的银元更加响亮。轮到那三个帮带眼睛亮了,个个都来了精神,也不示弱。
  邵炮科又放大炮,“不好意思,先前道上的朋友跟我赌大局,结果‘三归一’。看样子还要在这张牌桌上生崽崽。”
  “你那是‘黄棒手硬’,换张桌子就‘屙尿变’。”
  “好呀,我来没收赃款,不然你又拿去修青楼。”
  “林哨官,给我找个背篼,我好把邵大人的进贡背回去!”
  “天冷哟,把丨内丨裤都输光了,‘大炮’要长冻包儿的……”
  笑罗汉并不怕亏空,“好呀,你们都赢起走,我就当老辈子给小辈们发压岁钱,但要喊我邵爷爷、邵公公哟。”

  有人占欺头有术,“喊高三辈就送钱嗦?我喊你:骚鸡公!”
  “骚鸡公”是邵武阳在镇江县风流女辈和青楼行中的绰号。厨房里的笑声比洗牌声还要大,也更持久。
  一群大男人粗犷高亢的狂笑,间隙中传来两三个女人柔弱低闷的悲泣(后话)。这一长一短的交响,在寒夜里让人莫名地惶惑。
  女人的哭声,并非来源于关北骡马官道上那几个步步深入陷阱的女人票,而来自上城烽火门的城门洞。城门内侧,一位美貌的少夫人哽咽着和一个丑陋的胖狱吏小声争执。
  少丨妇丨还在穿系外套,“你说话不算数……给了钱……你又要……”
  狱吏舔了一下嘴唇,“嘿,你老头转到上两层牢舍了噻。”

  “抱了亲了……摸了,啷个还要……”
  “老子又没要你身子,你这算那样?你看到的,昨天那小婆娘,跟当官的睡几回了(后话),他男人才升一层监,她不比你漂亮?”
  “她……我是,正经……良家……”
  “她也不是娼妓破鞋!老子给你报门的都是堂堂大官。你晓不晓得,人家告你老头死罪?恁个容易保释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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