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三人将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张八两也不慌不忙,将覆在口鼻上的手帕拉下。
徐宝鸿认出了他,心中还有抱怨。“就你?”心想你不如先赔我地板,但观其眼神与刚才确实判若两人,便有一丝动摇。
刘省三心里轱辘一转,像是突然拿了张八两写得话本子一般,竟从旁帮衬道:“哼,你这是有眼不识泰山,张先生可是有通灵之能的神人,江湖上赫赫有名。”
晁荃如瞠目结舌,怀疑张八两和刘省三方才背着他筹谋了什么神棍骗钱的戏码。
就见张八两在徐宝鸿尚未反应过来前,趁机问他:“徐老板,你可知五黄廉贞星?”
徐宝鸿对此仍是半信半疑。“略有耳闻?”
就见张八两气定神闲,言之凿凿道:“五黄廉贞星即北斗天枢,在奇门遁甲中亦称天禽。得令时成崇无比,威慑八方。失令时为正关大煞,如逢二黑、三碧,必犯重病绝症,血光之灾,凶不可言。你这楼嘛,此时便是五黄煞。”
徐宝鸿听得浑浑噩噩似懂非懂,唯独那些大吉大凶的字眼他听进去了,尤其是那个“成崇无比”和“血光之灾”,听得真真切切,心急如焚。
“这这……”徐宝鸿急得直结巴,似是开始对张八两这番话不疑有他,“这五黄煞,如何得解啊?”
张八两却不慌,像个得道高人般有模有样地淡淡一笑。“徐老板莫急,你我今日相见便是缘分,注定我要为你解了此困。”
徐宝鸿赶紧一拱手,全没了刚才的狂妄傲慢。在他心目中怕不是已经将张八两称作天师。“还请贵人相助啊。”
“此宜静不宜动,动则终凶;宜补不宜克,克之则祸。”张八两若是生了一把雪白胡须,此时便要捋顺起来了,单薄似纸的身体立在那里倒是真有那么一分道骨仙风世外高人的模样,“要解此煞若得其法,实是简单——此星尊上,贵金,坐中即为大旺,你只需寻一铃铛,十足金,挂与此楼最中之处的头顶,即可化大煞为大吉。”
徐宝鸿听了一脸懵,问:“就这么简单?这可是那什么,正关大煞。”
“天机玄妙,万物之中,方寸之间,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贵不在繁复而得其法,就这么简单。”
徐宝鸿听得,这才喜笑颜开。“得嘞得嘞,我这就找人打一只铃铛。”说罢转身就要走。
“且慢,”张八两又开口阻拦道,“徐老板莫急,还不到时机,需先清除此处秽祟,方可行事。”
“秽祟?”
张八两点了点地上的血污作为回答。
“哦哦,”徐宝鸿恍悟,这回他“看得见”刘省三了,转头跟他好颜色道,“刘长官,你们什么时候能清理现场啊?”
刘省三也不含糊,拿捏了三分道:“尽快吧,不过这要取决于房东徐老板你是否配合。”
“配合配合!一定配合!”徐宝鸿点头若啄米,“你刚才不是有问题想问我?尽管问尽管问,我徐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你先回忆一下是否在加藤清之介这里见过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
“女人?那倒没有,他都是自己住,没见他带什么人……”徐宝鸿陷入思索,很是认真,突然想起什么,道,“啊,约莫半月前见到过一次他揽着个女人进门,好像是个舞女,身量苗条,那小腰身,婀娜妩媚得很,可也不过四尺七八的,这身材高大的……我是没见过。”
趁徐宝鸿对刘省三所问一一如实坦白,恭顺谦礼时,晁荃如身子朝张八两歪了歪,压着声音不动嘴问道:“你还懂周易八卦奇门遁甲?”
张八两也朝他偏了偏,用同样的方式悄声回道:“信口胡诌的,真要打起来还了得?这不听话多了。”
“要还是没人来租房子,你怎么交代?”
“这公寓正中是走廊,纯金铃铛挂在人来客往的地方,保证不出三天就没了,他还有闲心管有没有人租房?先抓贼吧。”
晁荃如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也是,到那时张八两再推说铃铛被偷压不住邪祟,没人来住也很正常,如何都能圆场。这家伙,鬼滑头得很。
但转念一想,徐宝鸿定会加急催着他们清理现场,而刘省三因为刚刚配合了这么一出戏便没有坚持维护现场的理由了,所以尸体一搬走,此处很快就会被打扫干净,什么都不剩下。
衙门山的现场不也是被这么稀里糊涂给洗过了吗?
思及此处,晁荃如偏头深深看了张八两一眼。
那个徐宝鸿说配合是真的知无不言,甚至将一年来整个公寓所有住客的花名册也双手奉上,就盼着赶紧化煞为吉。晁荃如与刘省三商议,兵分两路去调查,一个去福隆祥记,一个排查花名册。
临出发前,刘省三特意嘱咐他回头把从衙门山案发到今日搜集的线索全部书面整理递上一区丨警丨察署。晁荃如知他向来规矩严格,躲也躲不过便点头应下。
刘省三还提醒道被害人的身份确认,日本人必定会插手接管这两个案子,让他务必赶在日本人头里,尽快找到关于真凶的线索。“兵都走了,警还在,滑天下之大稽。”刘省三也不是第一次被日本人截胡,每每想到都恨得牙痒痒。
晁荃如自然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从平度街公寓出来,直奔福隆祥记而去。向来怕麻烦的张八两竟提出要与他同行,称自己在福隆祥记有熟人,顺路过去看看,也或许能帮上忙。
晁荃如惊讶他这性子竟还有朋友,心生几分好奇,便同意了。
两人同乘一辆脚踏车,晁荃如把车子蹬得飞快,蹬得衣服都被吹干了,好似现在就有日本人在屁股后头追他们跑一样。
车子一路下坡冲上山东街,顿时变得平坦宽敞。
山东街一分为二,由南至北收窄,南段近海,两侧全是洋人的商铺洋行俱乐部,北段才是国人自己的各个商号,整条街南洋北中,一路双城,是别处见不到的风景,招牌林立热闹非凡,本地人称“大马路”,商埠中名副其实的“十里洋场”。
福隆祥记便在南北交界中心靠北一些的位置上。
福隆祥记其实在商埠早年险些开不起分号,外来龙压不过本地虎。一来有洋人百货冲击,二来本地已有几家绸缎庄稳扎脚跟,其中半数还都是三大家族中沈家的生意,沈竹声的父亲沈谷至今仍是胶澳总商会会长,地位自然稳固。
直到福隆祥记现任分号大掌柜龚嘉福的出现,才让福隆祥记的胶澳分号在商埠彻底撑起了门面。龚嘉福是个聪明人,一路从店铺学徒做起,说话办事很是有一套手段。他看准了商埠大量的侨居洋人并不熟悉本地量体裁衣的老师傅,于是将几个手艺不错的裁缝直接请到福隆祥记坐店,客人来了便选料裁衣一条龙毫不费力,更不提还有上门服务。靠着诸如此类审时度势的机灵和果决,福隆祥记胶澳分号才化险为夷,有了今天的地位。
晁荃如将车子停在福隆祥记绸缎呢绒庄胶澳商埠分号金字招牌下,靠边放好。张八两却立在门口不进去。
晁荃如奇怪,说是有熟人在,来了又不进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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