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仓匪事》
第34节

作者: 甘肃李剑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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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03-23 13:24:43

  两人推推搡搡来到韩彪炳帐内,问明缘由,韩彪炳说,这事一时也没个着落,待我调查调查。
  柳虎子气呼呼地说,团长,人赃并获,还有什么调查的,是他偷了我的钱,衣服就在他身上,不是他偷是谁偷的?他就是贼,就是贼。
  韩彪炳说,碎娃仔,话不能乱说,你没有证据,这么说就是污蔑呐。
  柳虎子说,韩团长,证据就是他穿着我衣服。
  马二户说,团长,我没偷,他刚才还打了我,一脚踢在我的鸡巴上,到这会还疼,弄不好我还要断子绝孙呢。
  韩彪炳说,碎娃仔,你打人就不对了。
  马二户说,对,打人不对。
  柳虎子气得嘴唇发抖,指着马二户,说,你你你你……柳虎子说不出话来,扑上去就是拳打脚踢。马二户招架不住,在帐篷里跑来跑去地躲闪。这一举动惹怒了站在帐内的韩彪炳,韩彪炳骂一声娘了个逼的,哪里的新兵蛋子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在我面前也有你打人的份儿?马二户边躲闪边附和,说,是啊,你还把韩团长放不放在眼里?
  韩彪炳大手一挥,说,来人!就从外面跑进来两个土匪。韩彪炳说,把他给我绑起来!两个人按住柳虎子,把他绑住。韩彪炳说,碎娃仔,脾气不要那么大,还没搞清楚是咋回事就动手打人,你是谁带的兵?

  柳虎子说,我是高既为高团长的兵。
  韩彪炳一愣,随即笑笑,说,那我今天就替高团长教训教训你,托出去打!
  两个人就和马二户把柳虎子托出帐外,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问,服不服?偷没偷?柳虎子咬着牙不出一声,结果几个人越打越凶,直到打得累了,才罢手,放他回去。
  高既为听完大怒,拉着柳虎子来到韩彪炳帐内,说,韩团长,事情不问清楚你就打人,你这么做恐怕不对吧?
  韩彪炳笑脸相迎,说,高团长坐下说话,是你的部下先打人的,军有军法……
  军个屁法!高既为说,你他娘这是打我高既为的脸!老子带着这一杆子兄弟卖命,完了还要受你们这窝囊气?那一次开火不是我的人打冲锋?你还好意思打人?!
  韩彪炳说,高团长息怒,息怒,是兄弟不对,兄弟跟您赔礼。

  高既为想了想,说,怎么打的,怎么还回来,你把打人的人找来,还有,两块大洋得赔,要不咱去找马司令,你看着办!
  韩彪炳说,这怎么使得,都是手下那些人不懂事,没想到事情闹这么大,呵呵,我现在把人叫来,该怎么处置,任凭高团长发落。
  高既为酒气冲天坐下,待马二户和两个土匪进来,高既为使个眼色,说,虎子,他们怎么打的你,你打回来就是。
  柳虎子说,团长,打了就打了,那几下我还挨的住,就算了。只是我的饷钱……
  韩彪炳说,饷钱的事算在我头上,我待会拿给你,几块?
  柳虎子说,两块。
  高既为说,你看,我这兄弟多懂事,就这样的兄弟,上哪找去?
  韩彪炳说,是是是。又差人抱来两坛子酒,要和高团长痛饮,高既为说,酒就算了,我这已经喝得八九不离十了。说完摆摆手,带着柳虎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马二户说,团,团长,我冤呐。
  韩彪炳说,闭嘴!你们出去把。

  三人走后,韩彪炳站在军帐中央,自言自语地说,哼,高既为,你拿马司令压我,你以为马司令就当你是根葱?你等着,我韩彪炳非要把这一局掰回来不可!说着举起酒坛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日期:2012-03-23 13:25:34

  大半个月亮挂在天上,暗黄的光照的整个兰仓城朦胧而清凉。已是午夜,夜色中,十来个朦胧的身影在兰仓县的永喜街的城门口聚集。几个人鬼鬼祟祟走到城墙底下,顺着墙根往前走了一段,停下来。墙根下长满了荒草,荒草掩映中,是兰仓县的水床眼(排水沟),沟里散发着臭气,许多腐烂的死婴和动物尸体隐约可见。
  为首的黑影看着死尸,开腔说话了,听声音就知道是丁二桂。丁二桂说,上次我让你们把这些脏东西打理打理,你们怎么搞的?
  他们没有二绺子翻墙跃户的本事,从城墙上爬上爬下,来去如飞。他们只好从水床眼里爬出去。这水床眼一尺多高,能容得下一个人趴着进出。以往这里都是扔破烂,死了的家畜,以及死婴。那时候医术还很落后,新生的婴儿成活率很低,虽然兰仓县妇女一般都会生三五个孩子,有的甚至十几个(最多的生了十五个,却只存活下来一个)。常见的有,风火痰瘀(肺炎),四六风,拉肚子(痢疾)等。患了这些病,没钱的人家就用偏方,比如治风火痰瘀,流行的有两个方法。一是用蜂蜜“提”,众所周知,蜂蜜有润肺作用。第二是用银子拱,这是有钱人家的方法,银锭性寒,而肺炎都伴随着发烧,所以就拿银锭在婴孩胸脯上反复婆娑以降温。虽然如此,婴孩一旦生病,就等于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婴孩一死,不敢入土埋葬,人小鬼大,死婴怨气重,容易变成“犯丧。”前面已经说过,犯丧在兰仓县人眼里,是很可怕的东西。所以就扔进水床眼里,久而久之,尸体腐烂发臭,这水床眼就成了兰仓城里一块最“脏”的地方。在当时的兰仓人眼里,孩子的存活与否,完全看天命。如果“天时不正”,一夜之间,这水床眼里就多了三五个死婴的尸体。当然,对于丁二桂来说,尸臭倒是其次,用棉花蘸上酒捂住口鼻也就过去了,可是他顾虑的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鬼神的东西,这东西人人嘴上都说不怕,不信,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顾忌。要知道,那是民国十九年,那时候,兰仓县的普通农民心里,总有一些鬼神是不敢冒犯的。丁二桂一抱怨,九兄弟就尴尬地笑起来。

  大马猴说,憨娃,这是咋回事?我不是让你处理的吗?
  六憨娃说,哥,太臭了,我以为再不出城了,就没管。
  丁二桂气道,胡闹!现在赶紧清理,把死尸扔到远处去,难不成还像上次一样从这些死尸身上爬过去?这一过去,三五天别想吃饭,身子差一点的,弄不好要害一场大病,你们以为这是闹着玩的?
  二苗子说,哥几个,听丁哥的,快动手。
  几个人钻进水床眼里扒拉,把死尸一一掏出来,扔进远处的草丛里。其间五结巴和九尾巴被恶臭熏得干呕起来,吐得一塌糊涂。待清理完死尸,几个人就匍匐着从水床眼里趴出去,游过护城河,爬上岸去。
  你们几个去摘瓜,一个时辰以后,大家在这里集合;丁二桂手一指,说,我去这边。
  八嘟噜说,丁哥,那边没有瓜地啊。
  丁二桂说,娘了个逼,老子去拉泡屎,不行吗?
  八嘟噜说,行是行,可是,那边是土匪的大营啊。
  丁二桂在八嘟噜的大秃瓢上扇一巴掌,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明白不,娘个逼,就你话多!还想发财不?
  八嘟噜说,想,当然想。

  丁二桂说,想发财还愣着干啥?分头行动啊!
  几个人就分散开来,消失在无边的黑影里。地面上散发着热烘烘的泥土气息,幽静的夜色中,蛐蛐们不知疲倦地聒噪着。一个时辰以后,几兄弟扛着口袋里的西瓜陆续来到护城河边上,只有丁二桂还不见踪影。
  看见丁哥了吗?大马猴问。
  二苗子说,没看见。
  三麻子说,一直没见,再等等。

  又过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丁二桂回来,四癞子说,丁哥会不会给土匪抓了?
  五结巴说,抓抓了了咋咋没没一一点点动动静静哩哩?
  七迷糊说,丁哥奸得很,土匪不是他的个儿,咋能抓住他哩?
  四癞子说,那不好说,即便是只猴,他也有打盹的时候。
  六憨娃说,对对对,猴鬼得很,都被人牵着耍,土匪比耍猴的精明。
  大马猴一人在他们脑袋上扇一巴掌,说,都别瞎说。
  八嘟噜眼睛亮,说,来了,有人来了,是丁哥。
  远远地就见一个黑影往这边移过来,待走近了看清,确实是丁二桂。八嘟噜说,丁哥,你咋没摘瓜呢?
  丁二桂说,嗨,娘个逼的,拉肚子,蹲了半天,没挪窝,到现在肚子还疼哩。
  离丁二桂最近的九尾巴说,丁哥,你还喝酒了,这浑身的酒气。
  丁二桂顿了顿,说,嗨,晚上出来的时候喝了一口,怕过城壕浸水,着了风寒。

  二苗子说,丁哥,我们还担心你被土匪抓了呢。
  大马猴说,丁哥这样的能人,土匪咋能抓住他,对吧丁哥?
  丁二桂说,都别操心我了,你们摘了多少瓜?
  几个人就指着身后堆了一地的西瓜,二苗子说,丁哥,我跑了三回呢,摘了十几个,都是大个儿的!
  赶紧走,搬回去。丁二桂说。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西瓜口袋扛在肩上,游过城壕,爬过水床眼,在苍茫的夜色中,带着满身臭气进了兰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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