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再考虑考虑，先不要报，一个是团长政委亲自树立的标兵，再就是家里确实有困难，先缓一缓，我侧面和团长政委碰碰头再说。”罗主任对于曾志辉这个人很熟悉，他是一个工作极其认真的同志，就是学历偏低，如果单纯是因为学历低，实践能力强也可以，问题偏偏是这个曾志辉是个死脑筋，成天就知道爬电线杆子，再就是把过去使用的已经老掉牙的载波机常年捣弄个不停。为这个欧阳参谋长和自己找曾志辉谈过不少，让他一定要适应现代化战争的需求，多学习一点新型知识，可是这个曾志辉每次谈话都是笑笑，那笑憨厚得让人心里越发难过。欧阳参谋长和自己都清楚，曾志辉是想学习，可是智商有限，所以也只能和电线杆子、载波机发狠，也是从内心里不想甘于人后，可你学习的这些东西管用吗？那次曾志辉的老家来了一大帮亲戚去连队探亲，恰巧罗主任也在连队蹲点，一个少校工程师的亲戚来了，作为政治处主任自然要热情接待。

　　那天在饭店里罗主任深切地感觉到了曾志辉在老家的地位了。亲戚十来个，都把曾志辉当成了无所不能的大领导大英雄，那天吃饭的情景罗主任还历历在目。
　　点菜的时候，曾志辉的一个堂爷爷颇有些架势，捋着山羊胡子说道：“曾家几辈子人，都没有出过一个大官，那年我还小的时候，随了我的爷爷在山上挖洋芋，一镢头下去，你们猜怎么着？镢头的口给崩了一个豁口！我爷爷就寻思什么东西这么硬，刨出来一看！一个绣了的铁鼎！活该我们志辉当官！我爷让我爹在他死后，就葬在那个地方，果不其然，三代过后，应验在我们志辉身上了！志辉现在是正营职军官，放在过去，要娶三房姨太太呢！三房！现在是新社会，不兴这个，娶了一个病身子婆娘，那也无所谓，诸葛亮的老婆不是丑得厉害么？所以凡是成大事的人，家中必然有丑妻，罗主任你说我们志辉能当上你这么大的官么？”

　　“那当然可以！志辉各个方面还是很优秀的。”罗主任笑了说。
　　“那你把老汉我的这杯酒喝了！把我家志辉给提携提携。”爷爷说了话就直接双手端了酒杯递了过来。罗主任看了哭笑不得的曾志辉就双手接了曾志辉爷爷的酒干了，心里就想曾志辉在他们那个贫穷的老家算是大家的一个期望了。
　　这边罗主任才喝了酒，那边曾志辉的其他亲戚就叫嚷着把筷子往油汪汪的大肉盘子里伸。菜是曾志辉点的，他知道老家的亲戚无非就是馋几口肉几杯酒，大肉之外的海鲜在他们看来那是外星人吃的东西，多不解馋。曾志辉看到亲戚们的样子非常尴尬，难堪地看了罗主任一眼。罗主任就眼示曾志辉不要扫了大伙的兴。那些人吃喝着，嘴也不消停，什么话都有。

　　“志辉在城市里，啥没有吃过穿过，咱就吃他一顿，放开吃。”
　　“你吃得这么狠，志辉心疼了咋办？”
　　“你是媳妇不生娃老公公使劲，球劲使岔了地！志辉敢嫌弃我，我回去丧派他先人八代，村里人老几辈就出了这么一个官，他狗日的要当着当着把军装脱了，你看村里把他先人骂得死不？”
　　“志辉要再不当军官了，那他先人就亏人了，咱村里的老老小小都指望他将来提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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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08-10-31　20:3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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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在酒后的村人之间，罗主任明显地感觉到了曾志辉的压力，他憨厚的脸面一直对着桌子，不发些许声响。
　　事后罗主任发现曾志辉爬电线杆子的速度又提高了不少，双手全部是厚厚的老茧，心里就有些难受，想曾志辉也是为了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军装的，就拼了命练习自己仅仅掌握的那么一点专业，又想起那年自己还是一个干事的时候，曾志辉那夜为了不让歹徒盗割电话线，一个人拼命制服了三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最后还挨了歹徒几刀，性命几乎不保，如今好不容易当上了军官，却身后跟了那么多的期望，这个期望却成了他一辈子的包袱，就寻思能留曾志辉在部队上一天算一天吧。

　　下楼的时候，干部股杨股长就又说道：“那么我就先不要定曾志辉了，目前的现状是，五十九个转业名额，太多了，稍有不慎，以后团里的正常工作都无法完成，万一把骨干给转业了，留一个曾志辉这样的干部，到关键时候，尽管他热情高，忠于部队，可是工作任务还是完不成，主任，下边的好多连长也在转业范围之内，到时候连队的主官可能出现断茬现象！”

　　“这个情况我知道，我们是通信兵，必须瘦身，一个要素需要一到两个业务能力强的干部就可以了，连队、营主官如果没有后备人选，就尽量保留。”罗主任有些忧心忡忡。
　　“好，有这个原则我就好把握了。”杨股长在黑暗中笑了一下。这些天来，领导们一直在议事，他一直得不到一个明确的指示，拟转业名单的时候总不敢下决心，现在团长政委主任既然订了，那就好。
　　陶城的冬天干枯，人的心思也随着曲张的树枝烦躁。大街上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的大有人在。现代生活的节奏加快之后，人们的心理压力随之加大，无论老百姓还是军人，都在考虑着生计问题。军人的工资不算高，却稳定，但是那些打工族就难说，今天还在上班，明天给你一点钱就让你走，今天新注册了几个公司，接着就又破产几个，都是家常便饭，一切都有市场规律在操控。

　　罗主任上午刚刚去了一趟省军区转业办公室，就接到了谢团长的电话，让他火速回来，说曾志辉老家的亲戚朋友轮番给他打电话，说要给谢团长上书保留曾志辉。罗主任刚出省军区的大门，路上却有群众堵住一个公司的大门喊叫着要吃饭要住房，遇到这种情况，你再着急也没有办法。罗主任只好坐在被人流卡住的车子上听高音喇叭里政府官员的解释。

　　“老乡们，公司破产了，按照国家相关法律，公司将由国家管理，你们不要激动，住房问题，包括你们的工作问题，政府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没有住房的，我们将安排低廉经济适用房，没有工作的，你们定期会领取最低保险金，希望你们放心，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不会让老百姓吃亏的……你们放心……”喇叭里那个政府官员的声音听起来颇让人感动。罗主任禁不住也眼睛湿润了，是啊，像他们这个年龄的人，谁对党没有深厚的感情，谁对解放军没有深厚的感情？自己的父亲就曾经是一个副师职干部，那年演习的时候牺牲了，可是母亲最后还是把自己这个独子送到了部队上，最后自己还找了一个军官做了妻子，两人有时候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将来参军，还不是因为几代人对部队有深厚的感情。

　　罗主任知道其实老百姓也是，老百姓对解放军的感情依然是深厚的，像金子贵连队发生的那些事情，毕竟是少数，可是这个少数已经是一个不良的信号了，说明现在一些人的国防观念不单淡薄了，而且已经相当的落后。过去老百姓眼中认为只有成天操枪弄炮的解放军才是真正的解放军，他们心中拥军的概念就是要让解放军吃饱吃好，他们支持军队建设就是无偿地给军队盖房子，军队拉响警报演习的时候，他们给大队人马洗衣做饭，就算把自己的寿衣棺材捐献了也无所谓，可他们不明白真正支持解放军就是要从根本上支持，解放军是子弟兵呀！现在子弟兵不需要衣服不需要粮食，他们需要的是观念、智力、文化和法律的支持。然而纯朴的乡亲们却不明白这个道理，在他们看来，光缆无非就是一根黑色的橡胶绳子，有那么金贵么？他们尚不知道这根绳子干系的巨大作用。

　　“国民的国防意识，必须与时俱进。我们这支部队来自于人民，将来的战争，胜负依然离不开人民。”罗主任想起金子贵连队发生的事情心里不由得发紧。
　　得到政府答复的老百姓散开之后，切诺基就径直进了通信团的院子。
　　“曾志辉老家的电话让我烦透了，你得去一下他的家里，给他的家里做做工作，再就是和地方政府联系，尽量给他把工作安置好。他是军区的标兵，在安置上是会得到照顾的。依我看，曾志辉老家的亲戚是害怕曾志辉丢了官。农村人，思想不开通在所难免。”谢团长似乎有些无奈。
　　“那么曾志辉个人的意见呢？”罗主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