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醍醐灌顶一般,李志勇恍然大悟!
更加令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那是在第二天的又一次案情分析会上。会议的主题是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和线索,完成对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画像(犯罪个性剖绘)。按理说,这是林香茗的专业,但杜建平只拿他当成“实习生”,照样让他旁听,另外安排专案组一位名叫柴永进的老刑警做剖绘。
柴永进是个嘴里零碎特别多的人,一边抽着烟一边啪啦啪啦翻着几页写有心理画像内容的纸,说一会儿停一会儿,叨叨了半个多小时才把话说完。他认为,犯罪嫌疑人应该具备如下特征:年龄在二十岁以下,身体健壮魁梧,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很有可能因为**或斗殴接受过劳教,所以有比较强的反侦查能力。柴永进特别得意的一点,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强调:犯罪嫌疑人是没有固定职业的流动人员,长期住在地下室,所以在可疑人群的调查基础上还应该继续扩大范围,“比如对西郊南边的几个城中村加大暗访和监控力度,如果需要,把住在那里的人群都摸排一遍”。
围着会议室的长桌坐了一溜儿的刑警们边点头边记录,等他说完了,杜建平布置了几个任务:一是请少管所、看守所和市监狱等相关兄弟部门配合,提供这两年释放的年轻性暴力罪犯的资料,逐一过筛子;二是派包括李志勇在内的部分警力去西郊南边的城中村展开摸排。都布置完了,他循例问了林香茗一句:“小林你还有啥意见没有?没有的话咱们就——”
“散会”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见林香茗问:“柴警官,能否说一下你刚才所做的犯罪画像的依据是什么?”
口吻像以往一样地温和,又跟以往不一样地严肃。
已经合上笔记本的李志勇不禁抬起头来,望着林香茗。
包括杜建平在内,一屋子的刑警都愣住了,仿佛第一次发现这个儒雅的青年还有另一张面孔。
柴永进不由自主地把刚刚抽了一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看了看杜建平。杜建平的目光有点躲闪,让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认真回答林香茗的问题,于是他挺了挺腰说:“那个,是这样,我们用高压静电吸附仪,在受害者的房间和楼道内,提取到了犯罪嫌疑人的足迹。那个,你要知道,只要划定压痕的面积并找出重压点,然后呢,测量前掌球形压痕的纵向长度或后跟压痕的最大纵向直径,将所测长度的厘米数乘以五,就可以得出年龄近似数——”
“这个是可以伪装的,何况现代人的体能年龄和实际年龄差距很大,二十岁的人五十岁的体能和五十岁的人二十岁的体能,都不罕见。”林香茗道,“你认为犯罪嫌疑人不到二十岁,而这个年龄的人,心智发育的成熟度很有限。以往的案例证明,就是再有经验的杀人犯,在不到二十岁时作案都会出现紧张、慌乱等行为特征,但在三个犯罪现场搜集到的种种证据表明,罪犯的手段相当老练,心智十分成熟。特别是在接近受害者时,他的步幅没有出现丝毫变短、变窄等‘犯罪临界特征’,始终保持稳定……所以我不认为把他的年龄限定在二十岁以下是明智的。”
柴永进顿时傻了眼。
林香茗伸出右手,手掌斜着向上,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柴永进明显紧张起来,从兜里掏出包玉溪,把一根烟抽出来又塞回去,机械地反复做这一个动作:“关于他的身材,那个,是这样,他的行凶手段是拿着榔头猛砸人后脑,一般来说,这样的暴力犯罪者总不至于是个瘦子吧……”
“柴警官,行为科学中有一条剖绘连环杀人犯体态特征的重要公式,简称‘AB互证公式’:A.案件猝发时间与罪犯体态成正比;B.在A公式成立的基础上,罪犯体态与受害者体态成正比。也就是说,在实施犯罪的过程中,从罪犯发起攻击到击倒受害者的时间越短,罪犯的体态越瘦小;反之如果存在时间比较长的缠斗,则罪犯的体态比较健壮,在此基础上,受害者的体态越瘦小,罪犯的体态越瘦小,受害者的体态如果比较健壮,那么罪犯的体态一定也更加健壮一些。”
李志勇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忍不住说道:“案件猝发时间短,说明罪犯采取的是偷袭行为,也就证明罪犯对自己的体力和体能估测偏低,怕一下子干不倒受害者,所以必须从背后下手或突然袭击。”
林香茗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跟电影里演的相反,很少有受害者一下子就被野蛮凶暴的罪犯制服的,出于求生的本能,哪怕面对着像泰森那样的**犯,女性也会奋起反抗。我们目前要抓捕的凶手无论对付何种身材的女性,都一律采取背后的突袭,力求一击得中,不给对手任何反抗的机会,恰恰说明他并不十分强壮。”
柴永进彻底泄了气,半天说不出话来,杜建平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老柴你继续说,小林这也是帮你完善工作嘛!”
“我吧,也是觉得这个罪犯确实很老练,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才推想他可能折过,受过劳教。”柴永进嘀咕了几句之后,突然又提高了声音,“不过我敢说,我认为犯罪嫌疑人是个没有固定职业的流动人员,长期住在地下室,那可是板上钉钉的。”
林香茗看着他,不说话。
“刑事鉴识报告,想必林警官已经看过了,在犯罪现场提取到的嫌疑人足迹,证明他穿的是一双非常廉价又破旧的‘扬帆’牌球鞋,在足迹的间隙,多次且多处地检测到了微量的霉菌,这种霉菌主要存在于地下室或半地下室内。”柴永进说,“与此同时,他作案的地点虽然集中在西郊,但比较分散,尤其是第二起凶案发生的那天夜里,联防队曾经撞见过他,在追捕的过程中,他因为不熟悉路况,所以没有选择比较直接的、附近居民都熟悉的逃跑路径,而是绕了个大远,险些被堵在一条死胡同里,这些都说明他并不是本地人,再联系到那些霉菌,我认为他极有可能是没有固定职业的流动人员,就是俗话说的‘盲流’。”
柴永进所说的事情,发生在第二起凶案的那天夜里。一支联防队在巡逻中,在距离小吴家大约五百米的一处街角,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因为光线太暗,加之他把衣领竖得很高,所以看不清他的面貌。叫他停下检查时,他拔腿就跑,联防队员们愣了一下才追,一下子拉开了距离,这个人有些慌不择路,在一个只要直冲过去就可以进入绿植茂密的街心公园从而彻底摆脱追击者的路口,他反而往右转,钻进了一条胡同,七拐八拐跑脱了……事后,刑技人员将其足迹和鞋印中的霉菌进行了同一认定,证明此人正是那个连环杀手。这场追捕的失败令杜建平痛心疾首,没有什么比到手的鸭子又飞了更让人懊恼的了,为此他把春柳街道年近五旬的治安办主任房志峰叫来,劈头盖脸一顿骂。房志峰吊着一张苦瓜脸,说要辞去这个没日没夜没着没落的倒霉差事,杜建平只好又安抚了他一通,才算没让已经泄气的联防队彻底散了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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