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人男子道了声谢,护着那抱婴儿的妇人,穿过军士们的人墙,挤进场地中央。那妇人噗通跪到仓央嘉措面前,双手将婴儿托举起来,道:“求尊者给我的娃儿摸顶!”
那婴儿依旧啼哭不止,仓央嘉措嘴唇翕动,无声地念诵咒语,伸出手来,轻轻在婴儿头上抚摸了一下,婴儿竟然立刻止住了哭声,舞动着两条莲藕般的胳膊,红彤彤的小脸对着他绽开了甜甜的笑容。
仓央嘉措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婴儿的脸蛋,微笑道:“你看,他不哭了。”
那妇人道:“他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所以不哭了。”
仓央嘉措浑身一震,惊问道:“你说什么?你……你是……”
那妇人仰起脸来,已是满面泪水,道:“达旺,你不认识你的卓嘎了吗?”
仓央嘉措只觉天旋地转,险些昏厥,丹增忙俯身将他扶住。半晌,他颤声道:“卓嘎,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玉琼卓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泣不成声地道:“达旺,你瘦了,憔悴了……”
仓央嘉措抹了抹面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这是我们的儿子吗?”
玉琼卓嘎点点头,将那婴儿递到他怀中,道:“你看他的眼睛,和你的一模一样。”
仓央嘉措抱起婴儿,满眼都是慈爱的柔光,喃喃地道:“我的儿子,我们的儿子……”他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汉人男子,问道:“这位是……”
玉琼卓嘎道:“这位是卞大哥,如果不是他救我,我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仓央嘉措感激地对卞之珩道:“谢谢你,卞先生。”
卞之珩跪倒在地,叩头道:“尊者,请不要这样说,折杀我了!”
玉琼卓嘎道:“达旺,孩子还没有名字,你给他取一个吧。”
仓央嘉措轻抚着婴儿的小脸,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跟着这位卞先生,离开西藏,到中原去,给他取一个汉人的名字,永远不要提起他的身世,你也就从此忘掉我吧……”
日期:2022-01-27 16:42:20
玉琼卓嘎闻言伤心欲绝,恸哭道:“达旺,你在说什么?你忘了我们发过的誓言,除非死别,绝不生离吗?”
仓央嘉措摇了摇头,道:“不,卓嘎,我一刻都没有忘记我们的誓言。但现在不同了,我们有儿子了。我此去北京,生死难料,不管我有任何意外,为了我们的儿子,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抚养他长大成人,他就是我生命的延续。”他转头看着卞之珩,道:“卞先生,求你怜惜他们母子,仓央嘉措在此拜托先生了!”说罢便要向卞之珩拜下身去,卞之珩大惊失色,连忙叩首,道:“尊者万万不可如此,卞之珩谨遵尊者法旨就是!”
张劫年在一旁道:“我说尊者啊,咱们该上路了。”又催卞之珩道:“那位爷们儿,尊者已经给你的娃儿摸过顶了,你也该走了。”
仓央嘉措将怀中的婴儿交还给玉琼卓嘎,缓缓闭上眼睛,道:“是啊,该走了……卓嘎,我对不起你……”
玉琼卓嘎肝肠寸断,却强作笑颜,道:“达旺,不要这样说。这辈子能遇到你,是卓嘎的福气。认识你那么久,你还从来没给我摸过顶。现在你要走了,就给我摸一次顶吧,让卓嘎三生三世永远记得我们的爱!”
仓央嘉措浑身战栗,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按在玉琼卓嘎头顶,口中默默吟诵,玉琼卓嘎仔细去听,却听他念道:“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相……思……(15)”
大法号吹响了,号声粗犷雄浑,像狮子的怒吼,响彻在苍凉大地上空。信众们让开一条通道,成千上万的人匍匐在地,热泪盈眶地念诵六字真言。仓央嘉措跨上一匹白马,在张劫年和军士们的护卫下缓缓启程。玉琼卓嘎怀中抱着婴儿,跪在地上目送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直到仓央嘉措的身影消失在遥远的天际,还久久伏拜着不肯离去……
六年过去了。
康熙五十一年二月,严鸿逵的好友苏州织造李煦要去朝鲜采办高丽参,特意邀请了他,从苏杭北上,经山东、直隶,一路走走停停,三月中旬抵达盛京。停留数日,二人过了图们江,来到朝鲜国汉城府。
正值初春时节,汉江已解冻,两岸风光旖旎。这一日,两人带了几个侍从,乘了一艘船,沿江顺流而下,一边观赏满江春色,一边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不觉天色已晚,二人都已尽兴,正欲命艄公掉转船头,忽然一个从人指着江面,道:“老爷们请看,江里掉进去了一头猪!”
他们朝着侍从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江水上随波逐流,时起时伏地漂着个黑乎乎的东西,一边漂一边拼命挣扎,眼看就要被江水吞没。
李煦叹道:“也是好端端一条性命呢,将船靠过去,救它上来吧。”
注释:
•仓央嘉措的故事,部分参考了高平先生小说《仓央嘉措》的内容。
•第1到第4回**引用仓央嘉措诗15首,其中第1到第9首诗根据于道泉先生和曾缄先生的译诗改写。
•第10首诗抄录自拉萨八廓街玛吉阿米餐厅名片,翻译者不详。
•第11首和第12首诗根据于道泉先生译诗改写。
•第13首诗抄录曾缄先生译诗原文。
•第14首和第15首诗抄录于道泉先生译诗原文。
日期:2022-01-28 12:09:07
第五回 家住江陵碛石矶 门前流水浣罗衣
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
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
三月的朝鲜王国汉城府,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了。凝心苑小院里那株樱树的枝头满满地绽开了朵朵樱花,在月下竟如冰雕玉琢一般。微风掠过,片片花瓣如白羽般盈盈飘落,伴着琵琶或疾或缓的弦音,和着妓生用朝鲜语吟唱的这首优美的唐诗,在半空中翩翩起舞,最终与柔美的月光一起轻轻铺洒在雅阁门前的台阶上。
雅阁内,红烛摇曳。
陈笠心已颇有些醉意了,他半躺半靠在地榻上,喝一口酒,欣赏一眼门外小院里的樱花,再喝一口酒,眯眼看看跪坐在他对面抱着琵琶唱曲儿的妓生。
“秋娘啊,你能不能唱唱别人的诗? 已经三个月了,每次我到凝心苑,你都给我唱李商隐。你就那么喜欢李商隐么?”
陈笠心抿了一口酒,用脚趾碰了碰秋娘的腿。
妓生秋娘吓得忙往后挪了挪身子,好让陈笠心够不到自己。她从琵琶后面探出盘着厚重假发的脑袋,脸上有些诧异地问道:
“大人难道不喜欢李商隐吗?”
陈笠心平躺下来,将自己的身体往前送了送,又用脚触了一下她的腿,道:“再好的诗,让你天天唱,月月唱,年年唱,还能有什么兴致?”
秋娘又往后躲了躲,道:“秋娘实在是惶恐,不知道大人不喜欢听李商隐,还请大人恕罪。”
陈笠心尽力将腿抻展,脚尖刚好抵在她膝头,道:“恕罪就不用了,你还会唱什么,换一首来听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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