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思索了一下,道:“秋娘还学过苏轼的词。不知大人喜不喜欢《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荒唐!你刚才唱李商隐那首《花下醉》,还算勉强应景,可是苏轼的词是咏中秋圆月的。今天又不是十五,咏什么月亮?哈哈哈哈……”
陈笠心一边怪笑,一边放肆地用脚掌在她腿上蹭来蹭去。
秋娘羞得满面通红,小声道:“秋娘短见薄识,让大人见笑了。”
陈笠心继续用脚搓揉着她的腿,调笑道:“要我说,你不是见识少,你是仙女下凡,‘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啊,哈哈……”
秋娘已经被陈笠心逼到墙角,再也无法躲避。只好用琵琶护紧胸前,道:“大人笑话了,秋娘当然知道,今日是崇祯八十五年三月初九。”
陈笠心突地坐起身来,冷笑道:“更加荒唐了!今年是大清康熙五十一年,明朝早就亡了!崇祯皇帝六十八年前就在煤山自缢,你居然还在用他的年号。真是荒唐之极!”
秋娘睁圆了眼睛,争辩道:“大人才荒唐呢!清国人不是夷狄吗?朝鲜是大明的朝鲜,朝鲜人是大明的子民,我堂堂中华怎能用夷狄的年号呢?”
陈笠心哂笑道:“唷,看不出你懂得还蛮多的嘛!跟你这女流之辈,我也说不清楚。算了,别管他什么大明、大清,中华、夷狄的,我们说正经事儿。秋娘啊,我认识你三个月了,你怎么就是不肯让我亲近亲近呢?”
说着,他冷不防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琵琶,丢在榻上,猛然探身将她抱在怀里,向她脸上亲过来。
秋娘顿时满脸涨得通红,忙用手格挡着他,拼命挣扎,叫道:“大人,不能这样!大人是知道的,秋娘只卖艺,不卖身的!”
陈笠心本来就醉得不轻,加上秋娘用尽全身力气反抗,一下子被推倒在榻上,仰面朝天,直喘粗气。
秋娘见他被自己推倒,也吓了一跳,忙跪在榻上,俯下身子,连连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陈笠心长叹一声,道:“真是扫兴啊!罢了,罢了,以后我再也不来凝心苑了!”
日期:2022-01-29 21:52:17
凝心苑是汉城府有名的教坊,颇有些规模。这里的姑娘们,大都从八九岁起就开始学习音律歌舞,琴棋书画。长大一点儿之后,一个个出落得如出水芙蓉般清新脱俗,秀外慧中。等到姑娘们经过“盘花草”的仪式,在脑后绑上木架和假发,山峦叠嶂般盘起那种叫做“加髢”的发型,她们便破茧成蝶,脱胎换骨,真正成为妓生了。从此,漫漫长夜里,在凝心苑的小院中,雅阁内,笛声琴声袅袅迎风待月,酒香花香袭人倚翠偎红。枝头的蓓蕾一夜之间绽放得姹紫嫣红,娇艳欲滴,只待有缘人探手攀折。
陈笠心早就想摘下秋娘这朵花了。怎奈此花只识解语,不会解衣。更让他无奈的是,这个妓生不可救药地痴迷李商隐,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不是今晚唱“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就是明日吟“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她沉浸诗中,完全不懂不理他的百般殷勤、软磨硬泡。
“秋娘,你这小贱人,难道要让我熬至春蚕到死,蜡炬成灰方才会应允吗?”
“大人,”秋娘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道:“秋娘虽是妓生,但绝不是随便出卖身体的女人。秋娘相信,能够同床共枕的两个人,必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要彼此息息相通、心心相印的。秋娘和大人相识不久,尚需时日,大人莫急,如果命中注定有缘,秋娘迟早都会是大人的。”
陈笠心正想骂她两句,一声幽远的琴音不知从什么地方软软地飘过来,长长的尾音穿过小院,拂过树梢,游进雅阁,滑过他的心头,直令他全身上下瞬时一阵酥软,连忙凝神细听。
这琴声格外悦耳,忽而凄凄切切,摧得枝头上的樱花魂消香断,纷纷坠落;忽而又铮铮錝錝,激得屋内红烛上的火苗上窜下跳,跃跃欲试。直将那陈笠心听得心旌荡漾,浑然忘记了自己方才被秋娘羞辱后的满腔恼怒。
“这是谁弹的伽倻琴,竟然如此动听!”
秋娘刚要回答他的发问,只听一个清婉的女声和着琴声飘进屋里:
家住江陵碛石矶,门前流水浣罗衣。
朝来闲系木兰棹,贪看鸳鸯相伴飞。
“咿呀!”陈笠心一骨碌从地榻上爬起来,惊喜地叫道:“许兰雪轩!这是许兰雪轩的诗!秋娘,快告诉我,这唱曲儿的人是谁,我要去见识见识!”
秋娘嘟了嘟嘴,难掩满脸的不悦,道:“那个女人啊,大人就别想了。她从小在教坊里学艺,自恃貌美才高,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只怕大人是想见也见不到呢!”
陈笠心闻言好奇心大起,问道:“这么说来还是个美人呢!她叫什么名字?”
秋娘道:“她叫琴仙,听人说她祖上也是两班士大夫,后来家道没落,才沦落到教坊。她前几天才来到凝心苑,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吟诗唱曲儿,我只是偶尔能见到她。说起来呢,她也算不上什么美人……”
陈笠心笑道:“呵呵,‘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秋娘啊秋娘,我看你是嫉妒人家比你貌美吧?”说罢,顺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秋娘躲了一下没躲开,嗔道:“大人又取笑秋娘了。我可不是嫉妒她,只是觉得她太过孤傲。那些像大人这样的公子王孙,慕名而来,都想巴结她,可是她偏偏有个奇怪的规矩,想见她一面的人,必须先跟她对一首诗,若诗做得不合她的意,连看她一眼都不能够。”
陈笠心奇道:“咦,对诗?听起来很是风雅嘛!难道朝鲜国这么多风流才俊,竟没有人能入得了琴仙的眼?”
秋娘冷笑道:“别说朝鲜国,就是大清国的人,她也不放在眼里。这不,今天就有一个清国来的公子想见她,呆在她院里已经两个时辰了,不知写了多少首诗递进去,都被她退了出来。那清国少年想必现在还傻站在那里苦思冥想呢!”
秋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陈笠心已从地榻上蹦到了门边,不等她回过神来,他早已穿上鞋,转眼间窜到小院门口,头也不回地对她道:“我今晚不回来了,你且去招呼别的客人吧!”
秋娘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长长叹了口气。她随手拨弄了两下被陈笠心扔在榻上的琵琶,听着弦音叮咚回荡在空空的屋里,眼里不禁淌下泪来。
日期:2022-01-31 00:17:45
陈笠心出了小院,借着月色,循着伽倻琴声,辗转来到另一个小院门口。从敞开的院门向内看,这是一个和秋娘的小院差不多大小的院落,但却更加精致。院里有假山,隐约还有流水的声音。烛光之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院子中央的亭子里,头上戴着一顶小帽,一根长长的辫子垂在脑后。这少年穿着一身雪白的锦袍,上身套着一件同样雪白的马褂,正低着头背着手在亭子里来回踱步,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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