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手足之间是不必言谢的,但我因做了对不起大哥的事,更觉愧然,本能地握
住他的手,泪水不遏而流。
“存义,不用怕,没事的。”大哥还以为我在害怕,不停地安慰着,“人有三衰六
旺,一人摔倒难免会碰上肮脏东西。你不过运气稍低,过几天便没事的了,咱两兄弟,
人同名字。一个存仁一个存义,天塌下来也不怕!”
给大哥这么一说,我愈发不敢接腔,简直无地自容了,大哥一生人坦荡荡、无愧于
人无愧于天,他当然人如其名是存仁,但我……唉。
“存义,我瞧你人也精神了些,高烧也退了,我就放心多了,”大哥意欲出门,
“刚才我在路上见很多搭客都截不到的士,想出去兜几个转。今早没做生意,赚点油钱
都好,回头我给你打包吃的。”
于是又一阵风似的出去。
大哥走后,我依言把辟邪的关目一一照做。
折腾了一番,已是落日之时,我望着窗外渐薄的暮色和渐侵的夜,不知怎的,阴影
仍无法除去,心中依然一片惨淡。
大嫂特地给我熬的田鸡粥,我都咽吃不下。
对着桌上的那碗粥,唯觉神伤。大嫂为了避嫌疑,从来在人前不敢流露真情,即使
当着大哥的面,也是一副冷淡的态度,她在家里从来不会故意给我布菜,煮我喜爱吃的
东西,而今破例熬鸡粥,无疑是为了下午她骂我的那回事,是一种愿意冰释前嫌的表示。
我没吃,她当然很失望了。
日期:2009-9-4 11:35:00
“门上和玻璃都贴了符,她来不了……你还害怕什么?”大嫂柔着声道,“你瞧你,
不过一两天的时间,憔悴了许多。”的确是,因为精神上负担、重压,我的意志委顿到
崩溃的田地。
“我想看报纸,刚才看电视新闻,都没看到有报道她的消息。”
“她人都死了,一切已无可挽回,你现在即使粉身碎骨也无济于事。我想看警方查
出她叫什么名字,她家人认了尸没有……”
“还早哩,晚报不知卖了没有,明天的日报,起码要过晚上九点半才买到。”
“你下楼看看好吗?”
“好,我这就去。”
约莫有四十分钟之久,大嫂回来了,脸青唇白的,手里握着一份刚出来的晚报。
“有什么新消息?”
“你自己看。”
我摊开报纸,触目便是一张放大了的女子的彩色照片,花容月貌,脸上的一弯酒涡,
月牙儿一般,似曾相识!
是她!是她!
昨天晚上,整个身子嵌在那扇大门上的,就是她!
警方终于证实她的身份了,她原来姓袁,名小玲。
袁小玲,袁小玲.一个动听的名字,却有个悲剧的收场。放大了的彩色相片旁边,
又刊登了她另一张生活彩照。照片中的她,皮肤白皙非常,衬起叶绿衣裳,宛然翡翠白
壁,滚边袖子有一络绿盈盈垂了下来,垂在臂膀上,像白壁里渗着一丝碧玉,雪里的春
意盎然。一个年轻美丽的生命,一夜之间,枉死黄泉,如果不是我不肯出手相救,她又
何至于丧命魂断。
日期:2009-9-4 11:36:00
我手乱颤地拿着报细看那新闻内容,内容大略如此:袁小玲白天是在一家洋行任职
书记,晚上则攻读时装设计。案发的当晚,她如常的出门,唯彻夜未归,她家人遍寻不
获,唯在未失踪超过四十八小时,不敢先行报答,只是不断打电话找亲戚朋友探询。她
家人是在翌日晚上阅读到报章上刊登发生于大潭郊野公园的命案新闻之后,怀疑遇害的
女死者是袁小玲,这才报案,经过认尸,证实死者乃袁小玲。袁家在哀恸之余,向各报
记者透露,在袁小玲下葬时,要为她穿上红衣,胸间搁一面镜子,手握一把利剑,好让
她做了鬼也不放过残无人性的凶手……
就在我忐忑不安的读着那新闻内容之际,忽然之间,对面人家那原本黑鸦鸦的窗口
陡的亮了起来,两扇窗扉“忽地”一声往外甩开,一个瘦削的妇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张
口就骂:“王八蛋!你做了亏心事,烧香拜神都没用的!看你怎样死!”她显然是在骂
她自己家里的人,又或者是她不屑的老公,然而,她那番骂语,听在我耳里,登时直如
被人用鞭子猛抽一下,又惊又痛。
大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浑然不知,待我发觉,他已捡起我滑落在地上的报纸,
我听到他的声音在说:“咦,这袁小玲,不就是刚刚截了我的的士去大潭郊野公园的那
位小姐吗?”
我突然觉得周身一道冰凉迅速贯穿。
接着又听到大哥发出一声惊呼:“啊!怎么这袁小玲就是大潭郊野公园奸杀案的死
者?怎么会是她……”
然后是大嫂的骇叫:“老公你别吓我,恐怕你眼花看错了……”
大哥的声音是确定中夹杂着一股寒惧:“我没认错!我没认错!是她!是她!”
大嫂的声音都抖得尾音尖尖:“会不会是碰上容貌相似的女子?”
大哥说:“不可能!”大嫂问:“为什么不可能?”
大哥答:“她的样子,和报纸上所登的相片一模一样,只不过她脸色看来十分的苍
白,她截停我的车子,一上车,便说要去大潭郊野公园,孤身一个女孩,入夜时分跑去
大潭郊野公园做什么?分明是……是她的……鬼魂……要回去……她丧命……的现场……
去……去……”等那道冰凉灌到脚底,我已为之软瘫,那一刻,我什么也不记得,我什
么也再听不进耳里。因为没有更恐怖的意识可比拟,所以刺激不进我的大脑,无从反应
那刻惊吓的程度,光反复冒出袁小玲裸血陈尸的画面。仿佛有一世纪那么的长久,我这
才从那恐怖的意识之中苏醒,如果不是大哥猛力摇撼我双肩,只差没把我肩骨摇脱臼,
我想我仍然还没恢复知觉。
日期:2009-9-4 11:37:00
“存义!瞧你吓成这个样子!”
大哥的语气、脸色都镇定了许多,“那是装作不来的,他的神情含蕴着一般正义之
气,他一头为我揩冷汗。一头安慰我道:“存义,都是大哥不好,你刚碰上肮脏东西受
了惊,我又说上了这一大堆的,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不用怕的,不怕不怕,平生不做亏
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本来想到那袁小玲的鬼魂乘搭我的的士,我也是心头发毛,其
实回心一想便又释然的了。存义,这个世界,人和鬼也没啥分别,只要自己不会加害对
方,那么对方应该不会缠上来的。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报仇又怎会找上我呢?同
样,你碰上肮脏东西,就当作不小心弄污了脚,冲把水洗干净便没事的了……”
我的一颗心,仍怕得发躁。
却仍抑不住那股好奇,噢不,形容贴切一点是作贼心虚,我怯怯地问大哥: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她?哪个她?”大哥先还没明白过来,直至会意这才道,“你说袁小玲?没有哇,
她什么都没说过。”
“她真的没说一句什么?”
“没有,”大哥摇头,“她一上车,便说要去大潭郊野公园,之后便一声不响了。
你知道的啦,我这人一向都不多话的,心里虽纳罕,怎么一个女孩子家孤零零跑到大潭
郊野公园去?可这是人家的私事呀,我又怎么好意思问,再说,恐怕是约了男朋友在那
里等,我如果多口,岂不令她尴尬?”
“她……除了……脸色……苍白……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吗……?……”
……“也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呀!”大哥思索半晌,“她坐上了车,便一直不作声,
又垂着头,我在望后镜偷瞧过她一下,刚好她也同时抬起头来,我注意到她双眼含
泪……”
“你没问她为什么哭?”
“哎呀!”大哥失笑,“存义,你大哥我见到女孩子家流泪,哪怕有满腹疑问,也
早噤声了。”
日期:2009-9-4 11:38:00
“那你载她到大潭郊野公园后,她在哪一处下车?”
“路口呀,”大哥忽然猛拍脑袋,醒悟似的在裤袋摸索一番,不久便掏出一张冥市,
“她下车前,递了张一百元纸币,叫我不必找,我心里一乐,满口称谢,还庆幸自己载
了个阔客,什么油钱工钱都捞回本了,刚才忙着讲话,也忘了取出来看个清楚是否阴司
纸……”
那张冥市,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却犹如一天的黑暗沉沉的向我压过来,我招架不
住,人不觉往后一翻,复又徐徐昏厥过去。
“存义!存义!”大哥及时扶我一把,我的人,软倒在大哥的怀抱里,耳边响起他
那又是心疼、又是紧张、又是关心、又是焦的的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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