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川真正在感情上接近詹弥,说来有些悬乎。那天从施工现场回来后,刘海涛去洗车,肖明川在窑洞里呆着呆着就闹心了,于是鬼使神差地走出窑洞,往卫生院那边去了。当走到卫生院门口时,肖明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怦怦乱跳,不住地往卫生院里看。而当时的詹弥,正在给窗前的几盆花浇水,所以她是在无意中看见的肖明川。肖明川隐约望见了詹弥隔窗而来的目光,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急忙扭过头,乱步往前走去。意想不到的险情,就在这时发生了,一辆从肖明川背后而来的摩托车躲闪不及,嗵一下就把他撞倒了。站在窗前的詹弥,眼见肖明川倒地后滚了几下,接着就不动了。那个骑摩托车的人,蹿到路边后居然没掉下来,回头看了一下,就轰着油门一溜烟逃跑了。詹弥的脸,刷一下惨白了,手里的水壶掉到了地上,水泼湿了她的双脚。等到身上的血再一次往上涌的时候,詹弥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什么,就不顾一切地冲出屋子。已经有过路人惊虚虚围上来看究竟了,神经紧绷的詹弥嚷闲人都靠边站,然后蹲下来,扒开肖明川的眼睛看了看,又抓起肖明川的右手,试了试脉搏,接下来就跪着嘴对嘴给肖明川做人工呼吸。这工夫卫生院里又跑出来几个人。当詹弥汗流满面时,肖明川睁开了眼睛,人已是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呼吸一顿一顿地不流畅。一些人在小声议论。你瞅他,没出血。能活过来,命大啊!嘁,奇迹哩!这要不是在卫生院门口,还不好说了呢。詹弥抹了一下脸颊上的汗水问,你叫什么名字?肖明川眨了一下眼,本能地说,肖明川。詹弥松口气,又问,肖明川是谁?肖明川没有马上回答,从他眼色上看,他对这句问话的反应有点迟钝。詹弥再问,肖明川是谁?肖明川瞅着詹弥,半天不错眼神,后来一笑道,谢谢你,詹院长,刚才是什么车把我撞倒了?人群里有人搭话,是一辆摩托车。肖明川在死亡边缘上的这一笑,再次让詹弥心底一颤,只是这次的一颤,要比那天在酒桌上的一颤更动心。詹弥抬头对一个小护士说,快去取担架来。肖明川被抬进卫生院,詹弥吩咐人联系车送肖明川去县医院检查。肖明川没有外伤,只是身上有几处擦痕,詹弥担心他大脑和内脏受损。此时,任何一个有点医务经验的大夫,都会有这种担心。肖明川说,我有车。说着从腰上摘下手机,给刘海涛打电话。
刘海涛这时刚进窑院,车还没熄火呢,一听说肖明川出事了,就急火火地把车倒出窑院,一加油来到了卫生院。詹弥先给县医院的院长打了电话,然后就带着一些急救设备和药品,外加一个小护士上路了。小护士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詹弥坐在后排座上守护着肖明川。路面不平,车子颠簸了几次后,詹弥为了坐稳,再就是想让肖明川的脑袋少受一些震动,索性就把肖明川的头,搬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为了不让肖明川在这种不该入睡的时刻入睡,詹弥间或跟他说几句话,一只手不知不觉地在他的头发里轻轻抓着。尽管身上疼得厉害,但肖明川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一只女人手给予的陌生温暖,他疼痛的身子正在被这水一样流动的温暖慢慢地覆盖着,或许是心被覆盖了一遍又一遍后,肖明川有些抗不住了,直想流泪。
到了县医院,几样检查做下来,院长跟詹弥探讨肖明川那会儿不省人事这一症状的看法时,院长让詹弥先说说,詹弥就说,从现在的情形看,他当时的休克,可能属于剧烈震**造成的瞬间休克。院长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个看法,至于说大脑和内脏,到底有没有受到损伤,县里的医疗条件还不能……再就是会不会留下脑震**后遗症也说不准确。不过他能活过来,他真的要感谢你及时赶到现场,就地给他做人工呼吸,不然这种剧烈震**造成的瞬间休克,说过不来就过不来了,生死也就是几口气的事,有时过来了,但也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这些你詹院长都是清楚的。说到这,院长见詹弥脸红了,就改口道,救死扶伤,医生的天职,岳院长,你看要不要留下病人,观察观察?或是去市里省里再检查检查?
詹弥一时不好做决定,就去征求肖明川的意见,肖明川说,我感觉没那么严重,可能也就是撞了一下,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回去吧詹院长,手头上的工作,实在是没办法放下来。再说我住的地方,离你们卫生院也不远,回去后就算有点什么事,我想也来得及处理。詹弥盯着他的脸,半天也没说话。肖明川脸上热乎乎的,呼吸急促地说,谢谢你,詹院长。詹弥咬了一下嘴唇,平静地说,记住,你欠我一条命,肖协调!肖明川心里一酥,咽口唾沫,避开詹弥的目光,不知说什么好了。
回去的路上,詹弥对那个骑摩托车的逃逸人,连说了几句诅咒的话,刘海涛也不依不饶地问詹弥,看没看清车牌,等找到那家伙,非剁掉他一条腿不可,让狗日的逃跑。肖明川叹口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口气说,也许他不是怕担责任,我想他可能是怕花上一笔他无力承担的医药费。詹弥道,肖协调,你可真会替人着想啊。刘海涛接话说,詹院长,我们肖处是后备局级干部,这点觉悟还能没有。詹弥就笑了笑,没再开口。这之后的几天里,詹弥几次来到窑洞看望肖明川,主要是冲脑震**后遗症来的,每次来,她必问肖明川有没有失忆的情况?脑袋出没出现过间歇式疼痛?咯没咯过血?语言上有没有障碍?饮食正不正常等等,有时肖明川不在,她就发短信息问候一下,提醒几句,等到肖明川的身体状况暂时让她放心以后,他们之间的短信息,往来得就频繁了,这期间肖明川拉上刘海涛请詹弥吃了两次饭,詹弥也由卫生院里一个小护士陪着,请了肖明川和刘海涛一次,另外詹弥还搭肖明川的车回了一次县城。詹弥在镇上有一所房子,在县城里也有一所,她丈夫在县卫生局工作,多年前突然迷上了钮扣收藏,如今已经迷得不行了,用詹弥的话说,那就是他丈夫已经着魔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据詹弥说他现在收藏的钮扣至少有两万多枚,最早的一枚可能是唐代的,也可能还要更早一些。她丈夫的心思和精力,都给小小的钮扣占去了,工作干得一塌糊涂,糊涂到了领导都懒得说他一个不字了,而他对詹弥,那更是说忘到后脑勺去,就能把詹弥在后脑勺上挂个一月半月,家里存折上的钱,差不多也被她丈夫折腾得一干二净了,就连詹弥准备买车的一笔私房钱,也让她丈夫挪用了,全都变成了钮扣,搞得詹弥现在也懒得说他半个不字了,平时能不回县城就不回县城。詹弥有一个儿子,儿子眼下在西安读寄宿中学,由詹弥的妹妹监护。
肖明川对詹弥的家庭状况略知一二后,也就不由得发出了同病相怜的感慨,向詹弥大致诉说了自己的家况。肖明川的爱人在集团公司下属的研究院当工程师,相貌端庄,性情古板,手里常年有科研项目,心里常年有出成果的奔头,是个典型的事业型女人,在行业圈里小有名气。这个在事业上有光有亮的女人,在家里倒是让肖明川吃了不少苦头,甚至有时搞得他想跟她亲热一下,都不好意思张口。夫妻间的好事做不成,却也恼怒不得,因为曾经在嘴上拐弯抹角表示过不满,结果人家听出来后说,都什么岁数了还这样?噎得他没话可说了,直觉得自己真的是老气横秋了,没什么出息了。要说肖明川在家里还能感受到一点生活气息,那就是他从儿子身上感受到的,儿子在北师大附中读书,机灵顽皮,学习不费劲,动不动就能拿俏皮话把肖明川逗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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