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午十点多钟,詹弥来到窑洞,说是她们那边正在炖羊肉,让肖明川和刘海涛中午过去吃,肖明川说刘海涛不在家,车让镇长借去回老家了。詹弥说,那你就自己过去吧,肖协调。肖明川见她没有坐下来说说话的意思,就找辙问,忙吧?詹弥道,不忙。肖明川盯着她的脸,同时自己的脸也在一点一点地泛红。詹弥就有些不自然地说,我很难看是不?肖明川一愣,接着摆手说,看你那颗眉心痣,好看。詹弥说,一颗泪痣,有什么好看的。肖明川道,我听说那是美人痣。詹弥笑道,你也会赞美女人?肖明川搓着手说,真的很好看。詹弥嘟着嘴说,就算是一颗美人痣吧,可惜长在了我这张脸上。肖明川感觉到她的胸脯在起伏,心里就轰地一热,吞吞吐吐说,真的……很好看。詹弥走了过来,肖明川就紧张地梗了一下脖子。面对面,两只眼睛里的光,热热的都很有温度,交融在一起后,那温度就更高了,能把彼此的心灼热。詹弥眼神飘忽着说,那天你要是不那么专心往我们院里看,你就不会丢魂了,不会给车撞上了。听了这话,肖明川就不想再说谢谢之类的客套话了,他一把将詹弥抱到了怀里。她的身子在颤动,这让他身上的血得到了怂恿似的,忽一下在身体的各个角落里沸腾了,尤其是那个常年被压抑的部位,更是想急着活跃起来。詹弥也没有话说了,她紧搂着他,闭着眼睛,凭着气息和感觉,让他扑来的嘴,准确地把自己的唇俘获,她听到了自己体内的轰鸣声……事后,一身轻软的詹弥道,我知道了,巧克力融化,就是我此时的样子。这时的肖明川虽说身上亏力,但却是很想在嘴上撒一下欢,就说,那天真要是把我撞回去了,你今天就只能还是一块硬邦邦的巧克力了。詹弥笑道,知道你为什么没给撞回去吗?肖明川把右手放到她潮湿的胸上说,命大!詹弥哼了一声说,不对,是因为那一刻,你心里只有我这个白衣天使,是天使保佑了你大难不死。肖明川又来捏她的鼻子,她躲闪着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肖明川道,你说的是那些老君子。詹弥缩着身子说,你这是多吃多占后遗症。肖明川捉住她闪躲的脸,固定住,然后在去吻她的眉心痣。詹弥嘴里,轻声地呵呵起来,死死抓住肖明川的两个肩头,生怕肖明川跑掉似的。肖明川的一只手滑到了她下身,她一脸醉意地说,你呀——
在去光阳市的高速公路上,三菱吉普顶着热烘烘的干燥气流飞快地跑着。郭梓沁侧过头,望着车窗外,猜想任国田这会儿在家里等自己的心情。任国田比郭梓沁大几岁,前年底到的洪上县,赴任时,他留了一手,没把家迁到县城。他从市里落到县里,问题出在跟人上,他这个水利局局长跟市长跟得前胸贴后背,后来市长跟白书记闹矛盾,到处摆擂台叫板,结果在一起小煤窑塌顶事故处理过程中被白书记逼到角落里,几记直拳摆拳加勾拳,放倒了,过后只得灰溜溜去省政协挂了个闲职。得胜的白书记,在打扫战场时还算给了任国田面子,没有将他打人冷宫,或是打包充库存让他长期闲置,而是把他平调到了洪上县。惊出一身冷汗的任国田,自此就学乖了,没敢在白书记面前流露出任何消极情绪,挂着一脸谦卑的微笑,钻进了贫瘠山区,夹着尾巴从头再来。
洪上县搭着黄土塬一隅,落足城中任何一处,随便一抬头,便有梁姿峁影跌进眼帘。在过去的日子里,洪上县被郭梓沁这双眼看得没有一点亮色,就更不用说情调了。县城南北走向,坐落在纷乱的沟壑崖岔之中,城内几条老街,抻不直也拉不平,尤其是那条被说成是县城中枢神经的腰杆街,从空中看下来,弯弯曲曲像岸边一条锈死的锚链。沿街两侧码开的房舍店铺,犹如依附在锈锚链上的海蛎子。洪上县穷,就穷在了耕田少,路不通畅,水贵如油,靠天吃饭的嘴,世世代代朝天狂张,整个县都是国家治理土地荒漠化的重点示范区,政府年年都为这块地上的人畜操心,扛来成捆成捆的钞票填窟窿补洞。
再说郭梓沁的身子,现在能跟任国田贴实了,靠的是关系网上的横横竖竖。想当初,郭梓沁从北京出来,闪开了回来领人的韩学仁和同行的肖明川,没直接去车西市报到,而是拐个弯儿,转悠到了省会,把父亲的一封亲笔信交到了一位姓古的副省长手里。那天古副省长看过信后心情不错,打探他老爹近况时,一口一个老家伙,听得郭梓沁心里有了踏实感。那会儿从北京出来时,他还真有点怀疑老爹与这位将要离职的古副省长的交情够不够温度呢。那天分手前,古副省长说,梓沁呀,等你的工作落实稳妥了,再给我打个电话。这之后不久,郭梓沁稳当下来了,但他没有给古副省长打电话,而是再次来到古副省长家里,说清了自己在工作上的分管区域,古副省长就当他的面,给光阳市的白书记打了电话,叮咛白书记,日后要把郭梓沁照顾周到了,郭梓沁的事,就是他的事。接着这个茬口,郭梓沁又来到光阳市拜见白书记,白书记自然周到款待,寒暄中说,以后北京方面万一有什么磕磕绊绊,可就要扶他郭梓沁的肩头喽。郭梓沁也很会续话,说我父亲也很好客,性格跟白书记您差不多。翌日,白书记说这几天正琢磨着去洪上县转转,正好你来了,顺便送你过去吧。那天到了洪上县,毫无准备的任国田忙前忙后,把接风的酒宴张罗得欢欢喜喜。
天上的灰色云层,到这时也没有散开,郭梓沁摇下车窗说,把空调关了吧,吹吹自然风。贾晓应声关了空调。呼呼的响风,一缕接一缕扑进车里,郭梓沁闻到了黄土塬的气息。贾晓望一眼车镜,笑眯眯说,郭处,你知道韩局今天为什么这样高兴吗?郭梓沁掏出烟,玩味着他卖关子的口气,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郭梓沁早就品出来了,贾晓这个人好咋唬,好攀高,好打听事,所以外出办某些事时都尽量背着他。不过郭梓沁平时也很会装糊涂,像贾晓这类专吃领导的小人物,琢磨透了倒也不难摆弄,偶尔给他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把他打发乐呵了。贾晓说,今天是韩局的生日。郭梓沁把脸扬起来,点着烟说,你倒是心里有数啊。贾晓道,郭处,你忘了,我给他老人家开过车。郭梓沁点点头,过去他从贾晓嘴里没少掏韩学仁家里家外的事,那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对他后来把握韩学仁脉搏,多少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郭梓沁说,这事你提前告诉我就好了。贾晓一笑,不无表白地说,郭处,韩局怕麻烦,不过那会儿在酒桌上,我悄悄替你敬过他酒了,韩局特高兴。郭梓沁吐口烟,笑道,这我可就有事干了,回头还得好好想想,怎么谢谢你这个穿针引线的红娘。贾晓的脸乐得蛮舒服。
郭梓沁弹了弹烟灰,不再跟贾晓做嘴秀了,思绪一层层地往韩学仁身上缠绕。可以说,当初郭梓沁在水庙线上一迈步,就意识到了韩学仁的含金量不低,唐总经理的家他当了一大半,要是能把他拢住了,自己在水庙线这一站,就不愁站不稳了。郭梓沁尽管找到了靶心也拉开弓,搭上了箭,然而他最终射中的人却不是韩学仁,而是韩学仁的大女儿韩婧。郭梓沁刚到水庙线不久,后院就起火了,妻子姚千仪在电话里要他马上回北京办散伙手续,不然她就跑过来。郭梓沁怕姚千仪跑来闹腾,只好垂头丧气地赶回北京。姚千仪现在一家跨国集团公司驻京商务会社做中方代理,姚千仪眼下看上的那个男人郭梓沁见过,一家做进出口贸易公司的副老总。那次姚千仪问,你说,再这么冷冷呵呵过下去,还有意思吗?郭梓沁漫不经心地说,是他比我有钱呢?还是因为我不能生育?郭梓沁的播种机,应该说一出厂就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先天不育这个短他这辈子怕是没办法往回找了,只能遗憾地扛到坟墓里去了。但郭梓沁的性功能还是没有问题的。姚千仪眼神找事,口气更挑衅,说,他比你有人味。我再一次告诉你郭梓沁,我不想再这么要死不活地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我受够了!郭梓沁的脸色依旧不急不慌,嘴上不轻不重地顶了一句,非得离?不离又耽误你什么了?我似乎没妨碍你什么事吗?姚千仪一脸冷色道,你早知道我跟他有事,可你却装着什么都不清楚,你说你这人,有多阴险吧郭梓沁,怕是鬼都不敢跟你过日子。郭梓沁点着头说,我可没说过你是鬼,你这是在得便宜卖乖吧?我不吱声,不等于没有苦恼,不等于脑袋上没有一顶绿帽子。姚千仪甩着两只手说,那你折腾呀!你为什么不跟我折腾?郭梓沁说,涵养,懂得什么叫涵养吗?姚千仪嘲讽道,好啊,那你就接着往下涵养吧郭梓沁。郭梓沁不想再磨嘴皮子了,耐着性子说,我现在不是没在你身边嘛,离婚这个问题,等我回来再处理也还来得及嘛。姚千仪压着火,挥着手说,我等不及!郭梓沁说,那你就上来嘛。很挑逗地看了姚千仪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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