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颠来倒去就是这番话。平日他正义凛然坦荡无愧,但今时今刻,却为了他不肖
的弟弟我,流露惧畏和惊惶之色,他那双眼晴才会那样闪烁不定,如同一只受吓的小鹿,
在四处乱窜。
回应我们的,是一声绵邈的叹息。
一声低沉而悠长的绵邈之叹息。
“袁小姐,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我发誓帮你报仇!”我脱口而出,话一出口,
这才惊觉的捂住嘴巴,连我自己也怔住了,何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然而话声甫落,车
内的那股强烈阴风,顿时旋溜而去。与此同时,那股尸臭亦渐淡渐远而去。
“走吧,存义。”
大哥朝我打了个眼色,于是我们以最快的速度上了的士,他一踩油门,转动驾驶盘
的当儿——但听见“砰”的一声,是后座左边车门关闭的声音。隔着车窗,尽管仍下着
倾盆大雨,但是我们依然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抹红色的背影消失在那黑暗的坟头。
“大哥,我对死人发了誓,如果毁言,下场一定是很悲惨的,是不是?”我歇斯底
里的喊了起来。
大哥不语,只是默默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办呢?我哪来的本事替袁小玲报仇?”我但感到汗毛凛凛,头皮发麻。
“只好见一步走一步,看来袁小玲是不会罢休的,”大哥沉吟道,“你认得凶手的
样子吗?在案发现场你有否看清楚那凶手的模样?”
“认得,却记不起来。”
“什么认得记不起来?”
“如果让我碰见他,我相信会认得出,但若要我描绘他的样子,我却又记不起来。”
“茫茫人海,说不定一世再没机会碰上他!”
我也这么想,香港这么大,总不成要我逐家逐户地去搜索?再说,他杀了人,还不
躲到老远去么?”
“除非袁小玲的阴魂从中协助……”
“妈呀!她如果三天两头地显灵,我怕凶手没找到,我已给吓破了胆去见阎王了!”
“存义,搞到今日如此田地,你也只好认命了,别忘了大哥的话,从此与那女人一
刀两断,不然,惹的祸端恐怕还不止这些哩……”
“大哥,我知错了。”
“是了,回到家里,如果大嫂问起,你就随便敷衍她几句算了,千万别把大潭的事
情告诉她。你知道的啦,妇道人家就是守不住秘密。让她知道还得了,不到半天,便沸
沸扬扬加盐加醋地传给隔壁的三姑六婆听,那就糟糕了。”
“嗯,我知道。”
“我看这几天还是把两个小孩子送去娘家给岳母看顾为妙,免得袁小玲上门邪祟时.
让小孩子受惊就不好了。”
“不如也让大嫂回她娘家住几天。”
“可是你身子不舒服,没她在家堡汤炖药的。很不方便。”
“我不是身子不舒服,而是心里太骇怕。正因为大嫂不知头……不知尾……我担心
也把她吓倒了……不如也……打发……她离开……几天……”
“说的也是。”
终于抵达家门。
日期:2009-9-6 9:30:00
为了避免引起大嫂的怀疑,大哥早就跟我商量好在她跟前要假装若无其事般,所以
他一踏进大门便故作轻松状,表示一切避邪的关目都照做了,从此阖家高枕无忧了。可
是要我强颜欢笑,我实在装作不来,心里禁不住声声自责:大哥呀大哥呀,要是你知道
我勾搭的那位有夫之妇原来就是你老婆我大嫂,你还能笑得出来么?
如此一来,我越发毛躁起来,喉干舌燥,千头万绪。
幸好一夜无事。
没有恶梦。
半夜醒来,黑漆里,我摸到了香烟,划亮火柴,烟头上火光一闪的刹那,我的视线,
便不由地朝大门处望去,我以为我会看见袁小玲整个身影“嵌”在门里,用深痛恶绝的
眼光死死地盯着我。
然而没有。
大门一片光滑,连个影迹都不见。
我不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旋却却又惴惴难安起来。
风雨欲来之刻,总是显得特别平静的。
真正的恐怖,不是在我面对危险恐惧的时候,而是在我完全不知道将要面临是什么,
对未知的恐惧。要替袁小玲报仇。那必定是个艰辛重重的担子,不给她伸冤雪恨,我命
也必休矣。我竭力要把这种可怖的思想打发,然而出现在我脑子里的仿佛是个钟摆。摇
过来晃过去,令我头痛欲裂。无论如何再睡不着,唯有强撑起身拼命抽烟。
就在我点燃第二十根香烟时,厅里的电话突然朗朗地响起来。
沉寂中我嗅到不寻常的频率。
我几乎是扑上前抓起听筒的:“哈罗!”
电话那头,完全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真空。
“喂!喂!喂喂!”
听筒里垫底的是我自己浊重的呼吸。
电话那头是完全沉寂。
就在我准备再重重地搁上听简的一刹,我听见了,我终于听见了,一个女人凄哀的
声音在说:“李存义,你不是发暂要替我报仇的么?”
我但感由听筒那端传来一股强大的电流,由顶端冲下,流
窜四处叫人震悸。
呵,是袁小玲!
我知道我躲不了!逃不了!
注定要经历此劫!
日期:2009-9-6 9:31:00
搁上听筒,我颓然而坐,抱着胳膊,静静地垂泪。
“存义……”
大哥的轻唤在我背后响起。
“存义,这么夜了,谁打来的电话?”
我艰涩迟疑地回答:“她……打……来……提……醒……我……替……她……报……
仇……”
“她?”大哥倒抽了一口气,脸色和声音同时变了,“刚刚的电话是袁小玲的鬼魂
打来的?”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因为声音已埂咽。
“这么猛……”大哥哺哺呐呐地,“她还说了些什么?她
有没有指示你怎么去替她报仇?外面天大地大,你要怎么去揪出凶手来?即使让你
找着了,有足够的证据指控他吗?凶手又岂会坐以待毙让你捉上法庭……”
至此,也不由得我不认命了,说话的同时,眼泪忍不住潸潸地往下淌,感觉自己如
同在一个恶魇之中,清醒但挣脱不了。
“也唯有见步走步了,大不了以我一命还她一命,是我自己该死,做错事,连天都
不容了……”
大哥顿时无言以对。
“你回房睡吧,明天还要驾的士,没精神不行的,我李存义这么大的一个人,都还
没做过好事,阎罗王不肯收我的……”连我也觉得自己在语无伦次,“大哥你也别担心
了,我不会这么容易送命的……”
大哥唯有黯然回房。
我颓然躺下,掀起被,要照头蒙下,但感眼前一花,有抹白影掠过,我以为是袁小
玲来了……待瞧清楚,原来是大嫂!
她身上穿的是一袭长及脚踝的白睡袍,但是她的脸色比身上的白睡袍更雪白,她站
在房门口,像一根木桩般挺立在那儿。她一定听到了我和大哥的对白,她的脸色已经表
明了一切。
我蓦然看到她,比瞧见袁小玲的鬼魂更为寒栗,因为她看我的眼神,流露深彻心肺
的哀怨,比袁小玲那深痛恶绝的眼光,更叫我颤栗。我提不起勇气跟她说一句话、再瞧
多她一下。垂下头,掀开被,蒙着头,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天一亮,大哥便起床催这弄
那的,出门驾的士之前一顺道把大嫂和两个宝宝送返娘家,临走时,叮嘱我一番:
“没事别到处跑,这几晚你也不必驾的士了,在家好好养息,记得别胡思乱想。”
我依言没有出门。
日期:2009-9-6 9:33:00
奇怪这么样窒闷的空气并没有把我逼疯,当然也是因为有类似不断的电话搭错线,
引起我一阵又一阵的紧张。
电话第一次响的时候,是在早上一点半。
我一听到电话响,整个人便不由得弹跳起来,心里思思付忖:不会是袁小玲的鬼魂
打来的吧?大白天她不是这么猛吧?
我抖着手去接听,话筒的那一端,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大世界!”
“什么大世界?”我摸不着头脑。
“这里是大世界,你找谁?”对方甚不耐烦。
“是你打来的,怎么问我要找谁?”我也没好气。
“黍线!”对方摔电话。
我只觉得莫名奇妙。
约莫过了半小时,电话又突然响起。
我拿起话筒,问:“喂,找谁?”
仿佛是先前同样的那个男声:“你打来的,还问我找谁?”
我诧异:“你那边是什么地方?”
对方粗声粗气地:“大世界!”
“大世界是什么地方?”
“大世界就是大世界!”对方发火,“X你老母,你问东问西干吗?你到底要找
谁?”
我不免有气:“我要找你老母!”
结果双双重重的搁上电话。
日期:2009-9-6 9:36:00
一整天,由早到晚,电话就是几乎每隔半小时更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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